又是一年寒假。
帝京的雪落下来时,杨晚栀正在图书馆整理期末复习资料。
窗玻璃上凝着白汽,她用指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抬头就看见窗外的香樟树落满了雪,像披了层白绒毯。
“想什么呢?”白书妍抱着一摞书凑过来,把暖手宝塞进她怀里,“脸都冻红了。”
杨晚栀把暖手宝捂在脸上,热气熏得眼睛发酸:“在想……寒假去哪儿玩。”
“还能去哪儿?”白书妍翻着《本草纲目》,笔尖在习题册上划拉,“沈以墨说带我去他家老宅,听说后院有温泉,正好能泡着澡看雪。你呢?要不要一起?”
杨晚栀的手指在暖手宝上划了个圈,没说话。她的书包侧袋里,藏着一张皱巴巴的航班查询截图——从帝京到纽约。
这个念头是从不久前冒出来的。那天她翻到了一本旧书《洛德特斯风物志》,扉页夹着张褪色的便签,是顾明夜的字迹:“晚栀,这里的冬天会下粉色的雪,等我带你看。”字迹是高二写的,那时他的钢笔字还带着点稚气,末尾总爱画个歪歪的笑脸。
她把便签夹在手机壳里,每天睡前都要摸一摸。白书妍说她魔怔了,沈以墨看她的眼神总带着点复杂,可她不管。
她总记得高三毕业那天,顾明夜在校门外把她的手攥得很紧,车鸣笛时,他突然低头在她耳边说:“晚栀,我好喜欢你。”
这一年多,他像断了线的风筝。偶尔从沈以墨那里听到点消息,说他在纽约学金融,说他跟着父亲见了几个大人物,说他瘦了些但更高了。
杨晚栀把这些碎片拼起来,在心里勾勒出他的模样——应该还是爱穿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低头看书时睫毛会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对了,”白书妍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沈以墨说,顾明夜寒假好像不回洛德特斯,就在纽约待着。”
杨晚栀的心跳漏了一拍,假装漫不经心地翻书:“哦,他可能忙吧。”
“忙什么呀,”白书妍用笔戳戳她的胳膊,“我看他就是没人陪,你说你要是……”
“书妍。”沈以墨的声音从图书馆门口传来。他穿着黑色羽绒服,手里拎着两杯热奶茶,站在雪光里,眉眼比平时沉了些。
白书妍吐了吐舌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沈以墨走过来,把奶茶递给杨晚栀,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他的手指顿了顿:“手这么凉?”
“刚在窗边待了会儿。”杨晚栀接过奶茶,吸管戳进杯盖时用力过猛,溅了点珍珠在习题册上。她慌忙用纸巾去擦,沈以墨已经抽走了她手里的纸巾,替她把污渍擦干净。
“期末考快到了,别总熬夜。”他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她手机壳上露出的便签角上,“寒假有什么打算?”
“还没……”杨晚栀的话没说完,就被白书妍抢了先:“她能有什么打算?肯定是窝在宿舍看剧。不过说真的,晚栀,你要不要跟我们去沈宅?他家做的酱排骨超好吃!”
沈以墨没接话,只是看着杨晚栀,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东西。杨晚栀把奶茶往嘴边送了送,热气模糊了视线:“我……可能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白书妍立刻追问。
“还没定。”杨晚栀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带。她能感觉到沈以墨的目光还停在她身上,像片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后背。
出图书馆时,雪下得更大了。沈以墨帮她们撑着伞,白书妍挽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寒假要学滑雪。杨晚栀跟在他们身后,踩着厚厚的积雪,每一步都陷得很深。
“晚栀,”沈以墨突然停下脚步,伞往她这边倾了倾,“纽约的冬天很冷,比帝京干。”
杨晚栀愣了愣:“是吗?我没去过。”
“嗯,风也大。”他看着她冻得发红的耳朵,“要是去的话,记得多带件羽绒服。还有,那边的插头和国内不一样,得准备转换头。”
白书妍在一旁跺脚:“沈以墨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你去过纽约?”
“以前陪我爸去开过会。”沈以墨的语气很自然,目光却又落回杨晚栀脸上,“而且……有些地方,去了未必能找到想找的人。”
杨晚栀的手指猛地攥紧了书包带。雪粒子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她知道沈以墨在说什么,可她像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只想往前冲。
那年顾明夜帮她挡开混混时,也是这样的眼神——一种视死如归的味道,把她护在身后。
“知道啦。”她仰起脸,对着沈以墨笑了笑,睫毛上沾着的雪粒亮晶晶的,“要是真去了,我会注意的。”
沈以墨没再说话,只是把伞又往她那边推了推。
放寒假那天,帝京的雪还没化。杨晚栀拖着行李箱走出宿舍楼时,白书妍正站在楼下等她,手里拎着个布袋子。
“给你的。”白书妍把袋子塞给她,“我妈做的牛肉干什么的,路上吃。还有这个——”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平安符,塞进杨晚栀手里,“我去庙里求的,保平安。”
杨晚栀捏着平安符,布面软软的,里面好像塞着薰衣草:“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走?”
“沈以墨说的。”白书妍帮她拉着行李箱拉杆,“他昨天问我,你是不是买了今天的机票。”
杨晚栀的心跳了跳:“他……”
“别管他,他就是操心命。”白书妍捶了捶她的肩膀,“杨晚栀,我跟你说,到了那边要是见着顾明夜,你就给他个下马威!问问他为什么不寄明信片,为什么不回消息,凭什么让你这么惦记他!”
“我不是……”杨晚栀想解释,却被白书妍打断:“你就是!你盼到现在,眼睛都快望穿了。这次去了,不管怎么样,都得问个清楚。要是他敢对你不好,你就回来,咱们帝京的好男孩多的是!”
行李箱轮子在雪地上碾出两道印子,杨晚栀看着白书妍冻得通红的鼻尖,突然抱住了她:“书妍,谢谢你。”
“谢什么呀。”白书妍拍着她的背,声音有点哑,“到了给我报平安,要是……要是受了委屈,立刻买票回来,我给你煮红糖姜茶。”
去机场的出租车里,杨晚栀打开布袋子。牛肉干装在玻璃罐里,罐口贴着张便签,是白书妍的字迹:“吃胖点,别让顾明夜觉得你过得不好。”下面还有行小字,歪歪扭扭的,像沈以墨写的:“有事打我电话,24小时开机。”
飞机起飞时,杨晚栀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帝京,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她从手机壳里拿出那张便签,指尖反复摩挲着“等我带你看”那几个字。
沈以墨的话还在耳边——“有些地方,去了未必能找到想找的人”。可她总觉得,顾明夜不是那样的人。
他高中时会因为她随口说句“想吃糖炒栗子”,绕大半个城去买;会在她痛经时,把校服外套脱下来裹住她的腰,自己冻得打喷嚏;会在毕业册上写“杨晚栀,我的宇宙里,你是唯一的星星”。
这样的人,怎么会真的忘了她呢?
飞机穿越云层时,阳光透过舷窗照进来,暖洋洋的。杨晚栀把便签放回手机壳,闭上眼睛。她想象着顾明夜看到她时的样子,或许会愣一下,然后走过来,像以前那样揉她的头发,说“你怎么来了”。
寒假有三个月,足够她把心里的问号,一个个拉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