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阜新的最后一天,楚凡再次来到了 海州露天矿国家矿山公园。他没有下到坑底,而是选择在矿坑边缘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静静地凝视着这片人类工业活动留下的巨大地貌。
晨光洒在层层叠叠、覆着积雪的矿壁上,勾勒出冷硬而清晰的线条。与初来时的纯粹震撼不同,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思绪——孙家湾的悲怆、细河畔的安宁、玛瑙市场的希望、以及街头市民脸上那混合着淡然与坚韧的神情。
他从行囊里,拿出了那条在通辽获得的 蓝色哈达。他原本想将其作为草原的祝福带往终点,但此刻,在这座承受了太多工业重量的城市面前,他改变了主意。
他站起身,双手捧着哈达,走到矿坑边缘的护栏处,找到一处突出的、稳固的岩石。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条象征着 天空、纯洁与祝福 的蓝色哈达,系在了那块冰冷的、带着煤灰痕迹的岩石上。
让草原的蓝天,抚慰这工业的伤疤。
让纯净的祝福,献给这片土地上所有逝去的与活着的灵魂。
这个无声的仪式,是他能为阜新做的,最微薄却也最真诚的致敬。
随后,他在矿山公园的纪念品商店,买了一小块未经雕琢的、带有红色纹路的 玛瑙原石。它不大,刚好可以握在掌心,表面粗糙,却隐隐透出内在的温润与光彩。他没有选择光鲜亮丽的工艺品,而是选择了这块最原始、最本真的状态。
他将这块玛瑙原石放入了行囊。这不再是信物,而是一个 象征——象征着从沉重的煤炭(黑色)中发掘出的新的可能与美(彩色),象征着阜新在转型阵痛中依然保有的内在光芒。
中午,他吃了最后一顿 荞面驴肉蒸饺,那独特的口感与鲜味,成为了他对阜新味道的最终记忆。
下午,他背起行囊,走向阜新站。行囊里,少了一条哈达,多了一块玛瑙。
在月台上,他回望这座被矿区环绕的城市。巨大的矿坑如同背景般沉默矗立,城市在其脚下显得既渺小又顽强。
他翻开笔记本,在阜新篇章的最后一页,他画下了矿坑边缘系着蓝色哈达的岩石,和那块红色的玛瑙原石。
他写道:
“阜新,我的告别在海州矿坑边完成,以一条哈达的祝福与一块玛瑙的微光为记。
我留下了草原的蓝天,愿它能稍稍慰藉这片土地的沧桑;我带走了地底的色彩,铭记你们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努力。
你的历史太过沉重,我不敢妄言理解万一。但我看到了伤痕,也看到了坚韧;看到了沉寂,也看到了微光。
愿玛瑙的光泽,终能照亮更多前行的路。愿细河的流水,永远吟唱和平的歌谣。
再见,阜新。愿你的转身,虽慢却稳。
列车南行,开往沈阳。旅途的终点,已在眼前。”
合上笔记本,楚凡踏上了开往沈阳的列车。车轮滚动,阜新的矿区轮廓在丘陵间缓缓消失。他的辽宁之旅,因为阜新这一站,而浸染了最为深沉的工业悲情与转型希冀。前方,沈阳的宫阙与繁华,正等待着一个内心被反复锤炼、载满了黑土地万千故事的旅人,去完成最后的抵达与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