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岩层传来的轰鸣巨响，如同持续不断的闷雷，震得残存的地下石厅簌簌颤抖，尘土不断落下。元婴老妖与云岚宗修士的激战正酣，妖气与道法的碰撞即使隔着厚厚的土石，依旧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波动。
对于深埋地下的秦氏残部而言，这无疑是此刻最美妙的乐章。
狗咬狗，一嘴毛。无论最终谁胜谁负，必然两败俱伤，都能为他们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
“快！抓紧时间！”秦望强忍着神魂和肉体的双重剧痛，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下达命令，“二长老，组织人手，轻伤员照顾重伤员，集中到双碑力场核心！”
“三长老，丹堂还有多少存货？全部拿出来，优先保证道兵恢复！”
“秦勇，带人清理出一条通往备用物资点的通道，看看还能抢救出什么！”
“南宫道友，立刻检查所有阵法基盘，尤其是隐匿和防御阵法，能否修复？”
“小叶，持续监控上方战斗，有任何变化立刻报告！”
一条条指令有条不紊，迅速将劫后余生、尚处于悲痛和茫然中的族人重新组织起来。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悲伤，每个人都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双碑力场核心区域，翠绿生机与白金煞气交融，虽然黯淡，却依旧顽强地滋养着范围内的族人。伤势在缓慢恢复，枯竭的灵力开始重新滋生。
三长老在一个倒塌的货架下找到了几个破损的丹瓶，倒出寥寥无几的丹药，小心翼翼地分发给伤势最重的几人。丹药很快耗尽，但《乙木长生碑》的生机之力本身就是最好的疗伤圣药。
秦勇带着几个伤势较轻的子弟，奋力清理着堵塞的通道，很快从一处侥幸未完全塌陷的耳室中，拖出了几袋未被污染的低阶灵谷和几桶清水，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南宫明脸色苍白如纸，不顾自身伤势，仔细检查着各处阵法节点，最终无奈地摇头：“族长，主防御阵法基盘彻底毁了，隐匿阵法也破损严重，只能勉强维持最低程度的能量遮蔽，无法完全隔绝元婴神识的探查，若其刻意搜寻，恐怕……”
这意味着，他们依旧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头上的屏障薄如窗纸。
秦望的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并未显露分毫。他点了点头，表示知晓，目光再次投向那激战正酣的“天花板”。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场战斗足够惨烈，惨烈到胜者也无暇他顾。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
头顶的战斗声时而激烈，时而缓和，显然双方都在不断试探和消耗。偶尔能听到黑雾老妖愤怒的咆哮和云岚宗修士结阵防御的轰鸣。
秦小叶闭目感知，小脸上汗水淋漓，不断汇报着：
“老妖妖气减弱了一成左右，但依旧狂暴……”
“云岚宗那边折了两个人，阵法出现破绽了……”
“又打起来了！这次好猛！”
每一次汇报都让众人的心随之起伏。
终于，在经历了长达数个时辰的拉锯战后，头顶的战斗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充满不甘的妖物嘶吼和云岚宗修士急促的撤退指令声。
“好像……结束了？”秦小叶不确定地睁开眼睛，“老妖的气息退走了，退向青澜湖深处了，但很虚弱……云岚宗的人也在快速撤离，气息也很混乱，好像也伤得不轻……”
两败俱伤！
最好的结果！
地下，所有人都长长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少人直接虚脱般瘫倒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劫后余生的喜悦再次涌上心头，但这一次，多了几分沉痛和警惕。他们活下来了，但代价太过惨重。
秦望却没有丝毫放松。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暂时退去。
云岚宗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死了弟子，一无所获，还结怨了一个元婴老妖，岂会善罢甘休？那黑雾老妖缓过劲来，也定然会再次卷土重来。
秦氏，依旧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甚至比之前更加危险。他们需要资源，需要情报，需要恢复，需要……一个对外的窗口和触手。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他看向正在帮忙分发清水的南宫明，忽然问道：“南宫道友，你之前说，你是游历至青澜坊市被俘。你对坊市的情况，可还熟悉？尤其是……地下黑市，或者一些小型、不起眼的拍卖行、情报点？”
南宫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回族长，还算熟悉。青澜坊市鱼龙混杂，除了明面上的几家大商会，确实有几个小型拍卖行和地下情报贩子，背景复杂，只认灵石，不问来历。族长是想……”
“我们需要眼睛，需要耳朵，更需要资源输入的渠道。”秦望目光深邃，“明面上的途径肯定被云岚宗盯死了，甚至可能被妖族监视。但这些见不得光的老鼠，总有办法钻洞。”
他顿了顿，继续道：“尤其是那种规模不大、背后没什么强硬靠山、却又有点特殊门路的小拍卖行。控制它，或者……成为它幕后唯一的‘大主顾’。”
暗控一个小型拍卖行！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却又符合当前绝境下的需求。通过这样一个白手套，他们可以悄悄出售一些战利品（比如妖材、用不上的低阶功法），换取急需的丹药、灵草、乃至情报；甚至可以暗中发布任务，收集信息。
“我明白族长的意思了。”南宫明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确实有一家合适的，‘百宝斋’，门面很小，老板是个见钱眼开的滑头，但据说有些走私的门路，而且……贪生怕死。”
“很好。”秦望点头，“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迅速、隐蔽地控制住这个‘百宝斋’的计划。”
他目光扫过幸存的人手。道兵需要休养，战力残缺。强攻或威逼，动静太大，容易暴露。
必须用更巧妙的方法。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几具冰冷的、保存还算完好的云岚宗弟子尸体上，以及……南宫明本身。
“南宫道友，恐怕要再辛苦你一趟了。”秦望缓缓道，“你需要伪装成……一个从云岚宗与妖族大战中侥幸逃生、并发了一笔‘横财’的散修。”
“横财？”南宫明疑惑。
秦望指着那云岚宗弟子的尸体和装备：“把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剥下来，再……从我们的战利品中，拿出几件不那么起眼、但确实是妖族身上得来的材料。一个侥幸捡漏、发了死人财、又急于销赃换钱疗伤或跑路的散修形象，最适合不过。”
“你以这个身份，去‘百宝斋’大量出货，要求兑换特定丹药和物资。交易过程中，稍稍显露一丝‘护阵人’一脉独有的、不易察觉的阵法印记，但又要做得像是无意中泄露……”
南宫明立刻领会：“族长是想……引蛇出洞？那百宝斋老板若是识货之人，或许能认出这古老阵法印记的价值，从而心生贪念？”
“不止是贪念。”秦望冷笑，“他若认出这是失传的古阵师传承，要么想据为己有，要么……就想把你这个‘散修’控制起来，逼问传承。无论哪种，都是我们的机会。”
“届时，”秦望看向那一直 silent 矗立的战傀“辅兵营”，“我会让一具最擅长隐匿和突击的‘猎犬’战傀，提前潜伏在百宝斋附近。一旦那老板图谋不轨，试图对你动手或软禁……”
“猎犬便会现身，‘恰好’救下你，并以绝对武力进行‘反制’。”南宫明接口道，眼中精光闪烁，“一个拥有古老传承、还有神秘强者保护的‘散修’，就不是他能拿捏的了。届时，我再以‘合作’为名，提出由我的‘守护者’提供货源和庇护，而他负责销售和情报收集，利润分成……由不得他不答应！”
“正是此计。”秦望点头，“关键在于，要让他害怕，又要让他看到巨大的利益。恩威并施，方能将其牢牢控于掌中。”
计划已定，立刻执行。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剥取云岚宗弟子物品，挑选合适的妖族材料。南宫明则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弄得更加狼狈不堪，又运转秘法，稍稍改变了一下自身气息，使其更符合一个惊慌失措的散修形象。
一具经过《白虎兵燹碑》煞气强化、特别擅长潜行和一击必杀的【幽影猎犬】战傀被挑选出来，由秦望分出一缕神识附着其上，负责远程操控和关键时刻的雷霆一击。
一切准备就绪。
“小心。”秦望对南宫明郑重道。
“族长放心，此法虽险，却比直面元婴要轻松多了。”南宫明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将一堆“赃物”塞入一个破旧的储物袋，然后顺着一条刚刚清理出的、极其隐蔽的废墟缝隙，悄然钻出了地面，向着青澜坊市的方向潜去。
地下再次恢复沉寂，只剩下等待。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每一个时辰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秦望闭目凝神，大部分心神都附着在那具潜伏的幽影猎犬战傀上，共享着其视野。通过战傀的感知，他能“看”到南宫明顺利混入了残破混乱的坊市，找到了那家门面狭小、招牌歪斜的“百宝斋”。
交易开始了。
透过战傀的感知，秦望能模糊地“听”到南宫明那故作慌张又带着一丝贪婪的表演，以及百宝斋老板那起初不耐烦、随后逐渐变得惊讶、贪婪、最后闪过一丝阴狠的语气变化。
果然，当南宫明“无意间”泄露出一丝古老的阵法印记波动时，那老板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下。
成了。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百宝斋的后门悄然打开，南宫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看似护送、实则监视的伙计。
就在走到一处僻静巷口的瞬间，那两个伙计突然发难，手中淬毒的短剑直刺南宫明后心！
早已潜伏在阴影中的幽影猎犬，如同真正的幽灵般扑出！爪刃闪过白金色的煞气寒光！
咔嚓！咔嚓！
两声轻微的脆响，两名伙计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倒地，咽喉已被切断。
百宝斋老板从门内冲出，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转身就想跑。
幽影猎犬 silent 地拦在他的面前，冰冷的复眼锁定了他，那凝聚的煞气让他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
南宫明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哪还有半分慌张，只剩下冰冷的平静：“老板，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合作’的事宜了吗？”
透过战傀的视野，秦望“看”到那老板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满口答应着一切条件。
第一步棋，落子无声，却已深入敌后。
一条隐藏在暗处的脉络，悄然接通。
秦望缓缓睁开眼，对身边焦急等待的众人微微点了点头。
“第一步，成了。”
地下堡垒依旧残破，危机依旧四伏。
但一双眼睛，已经悄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