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正准备将那六只小东西放出来,让它们享受这顿“最后的晚餐”,神色却在下一刻骤然剧变。
嗡——
一股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从数百里外的天际横扫而来!
这股威压浩瀚如渊,磅礴似海,瞬间笼罩了整个沙南坊市。
刹那间,天地间的灵气为之凝滞,空气都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水,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元婴修士!
而且绝非寻常的元婴初期!
云天心中警铃大作,来不及多想,第一时间将那坛“合欢液”收入储物戒。
他一个闪身,身形便已消失在静室之中。
下一刻,他已出现在别院上空,化作一道惊虹,朝着坊市大门的方向疾速遁去。
很快便悬停在坊市大门前,凝神向着那处磅礴灵压涌来的方向望去。
他不知道来人是谁,是敌是友,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跑路。
以他如今的修为,加上五行遁术,虽不敢说能从元婴修士手下逃生,但提前远遁,避开锋芒,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只是,他很快便忍下了这个冲动。
倒不是说他与明、王二人这一年相处下来,产生了多深的情谊,非要与之共存亡。
而是他发现,这股灵压虽然强大到令人窒息,却如煌煌大日,堂皇正大,并未夹杂丝毫的杀意与敌意。
就在他思虑之间,两道遁光已从坊市中急掠而来,悬停在他身侧,正是明闻敬与王建。
云天侧目看去,却见二人脸上虽有凝重,但更多的,竟是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与激动。
明闻敬见云天神情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连忙出言宽慰道:“云长老,勿忧。来者乃是我百巧门元婴太上长老,道友随我二人一同迎接一番,可好?”
百巧门的元婴太上长老?
云天闻言,表情微微一怔,心中的戒备顿时消散大半。
他点了点头,言简意赅:“也好。”
三人没有等多久,不过盏茶工夫。
一道刺目的红色遁影,便由远及近,自天边激射而来,几个呼吸间,便已悄无声息地悬停在三人面前。
遁光散去,现出一位老者的身影。
此人须发皆白,面容却如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一般,红光满面,不见一丝皱纹。
他身着一袭朴素的灰色道袍,慈眉善目,眼神温和,宛如一位邻家长者,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之感。
先前那强横灵压,便是从这位元婴中期之境的老者身上散发的。
明闻敬一见来人,脸上立刻堆满了恭敬的笑容,忙上前一步,深深躬身作礼:“百巧门阵峰弟子明闻敬,拜见陈太上。”
“是明家小子啊。”老者呵呵一笑,声音亲和,虚扶了一下,“什么太不太上的,听着生分,叫声师叔即可。”
“是,是,师叔。”明闻敬嘿嘿笑着,连连应是,随即转身,一脸与有荣焉地为云天和王建介绍道:“王长老,云长老,这位是我们百巧门丹峰峰主,陈毅之!被东荒修仙界尊为‘西陈东李’之一的西陈——陈大丹宗!”
明闻敬几乎是将自己知道的所有美誉,都不加吝啬地堆砌了上去,那副极力夸赞的模样,看得一旁的王建都有些忍俊不禁。
西陈东李!
云天心下却是猛然一震,这名号他自然是如雷贯耳。
东荒修仙界,炼丹之术以两人为尊,并称“西陈东李”。
这“李”字,指的便是丹阁那位神秘莫测的阁主,而这“陈”字,指的便是眼前这位百巧门的丹峰之主,陈毅之!
能被誉为东荒两大炼丹宗师之一,可想而知此人在修仙界的身份地位是何等尊崇。
他不敢怠慢,忙与王建一同上前,躬身作礼。
“晚辈云天,”
“晚辈王建,”
“见过陈前辈。”
“呵呵,两位小友不必多礼。”陈毅之抚须笑道,目光在云天身上稍作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之色,“别听明小子在这里吹嘘,都是同道抬爱,给老夫取的些虚名罢了。”
明闻敬依旧舔着笑脸,凑上前道:“师叔,您老人家怎么有空来此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移驾弟子的别院。弟子那里,还私藏了一些上好的‘碧春香’,正好拿出来给师叔品尝一番。”
“哦?碧春香?”陈毅之闻言,眼睛顿时一亮,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明闻敬一眼,打趣道:“你小子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个闲散坊主,倒是会享受,私藏了不少好东西嘛。呵呵,好,老夫也好久没喝过了。”
一听有好茶喝,这位元婴大能顿时乐开了花,哪还有半分高人风范。
四人当即不再停留,由陈毅之一马当先,明闻敬三人紧随其后,化作四道遁光,朝着坊市南角的别院群落飞去。
……
明闻敬那座坊主别院内,四人已在凉亭石桌旁落座。
“师叔,您尝尝!”明闻敬殷勤地提起一只精巧的紫砂壶,为首座的老者斟满一杯澄澈碧绿的茶汤,茶香瞬间弥漫开来,“这可是弟子压箱底的‘碧春香’,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喝呢。”
陈毅之端起茶杯,也不客套,凑到鼻尖轻嗅了一下,便一饮而尽,随即咂了咂嘴,闭目回味片刻,方才赞道:“不错,入口甘醇,灵气内蕴,回味悠长。你小子倒是会享受。”
“师叔谬赞!师叔若是喜欢,弟子那里还有一些存货,待会儿一并孝敬给您老人家!”明闻敬一听,顿时喜上眉梢,那副谄媚的模样,毫不掩饰,“师侄对您的敬仰,真如那天河之水,滔滔不绝,连绵不……”
“行了行了,”陈毅之被他这番吹捧逗得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这小子,油嘴滑舌的本事倒是不减当年。明家那帮老顽固里,也就你还算能让老夫看得顺眼。”
一旁的王建只是含笑不语,而云天则安静地品着茶,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这略显滑稽的一幕。
一位是东荒丹道巨擘,一位是执掌一方坊市的金丹长老,此刻却像寻常人家的叔侄一般说笑,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三巡茶过,陈毅之放下茶杯,目光终于落在了云天身上,眼神温和却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云小友,听明小子说,去年魔道来袭,全靠你一人出手,才保住了这沙南坊市。青云宗能有你这般后起之秀,实乃宗门之幸,亦是我东荒正道之幸啊。”
云天闻言,连忙起身,拱手道:“前辈过誉了,晚辈愧不敢当。抵御魔道,本就是我辈修士分内之事。晚辈能侥幸斩杀那两名魔修,也多赖偷袭之功,实属侥幸。”
“呵呵,小友不必过谦。”陈毅之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哪来那么多侥幸。能在金丹初期便有此战力与胆魄,殊为不易。”
他看着云天不卑不亢的模样,心中赞许之意更浓。
若是让他知晓,丹阁里那帮家伙,曾经竟阴差阳错地将眼前这年轻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传弟子,怕是此时真要生出几分将其收入门下的念头了。
眼见气氛正好,明闻敬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师叔,您老人家此次屈尊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此言一出,亭内的气氛骤然一变。
陈毅之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他端坐的身形,无形中散发出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让明闻敬与王建二人心中不由一紧。
“宗门安插在魔域的斥候传回消息,”陈毅之的声音变得低沉,“上次的偷袭,不过是他们的试探。如今,黑傀宗已派了一位元婴初期的长老,正朝着此地而来,其目的,便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沙南坊市。”
“什么?元婴长老!”王建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明闻敬也是面色大变,嘴唇翕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云天瞳孔微缩,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猜到必有大事,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惊天动地的消息。
陈毅之扫了三人一眼,继续说道:“沙南坊市虽小,但地理位置却至关重要。这里是我百巧门控制区域内,唯一能联通南岭蛮荒的要道,更是宗门在南线的战略后方。此地若失,我等便会腹背受敌,届时宗门的处境,将危险百倍。”
“起初,宗门也只当是些许魔道散修的渗透骚扰,未曾太过重视。但如今看来,魔道图谋此地已久,背后恐怕还有更大的图谋。”
亭内一片死寂,只有茶水沸腾的咕嘟声,显得格外刺耳。
明闻敬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心神,艰难道:“师叔,可……可他们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集结起这般力量的?此地深入我正道腹地,即便有金丹修士潜入已是极限,元婴大能亲至,沿途关卡怎会毫无察觉?”
陈毅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缓缓道出了一个更为惊人的秘密。
“因为,黑傀宗的人,早已在我们腹地之中,悄悄建立了一座传送阵。”
“传送阵?!”
这一次,就连一直沉默的云天,脸上也露出了骇然之色。
三人恍然大悟,先前那股魔道势力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坊市门前,原来是这个原因。
“老夫此次前来,便是应宗门所派,前来牵制那名魔道的元婴修士。”陈毅之继续说着,脸上却露出一丝难色,“但最终任务,是将那处传送阵彻底摧毁,以绝后患。”
他坦然道:“老夫虽精通丹道,在斗法上却稍逊一筹。虽已臻元婴中期,但要灭杀一名元婴初期的修士,也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还要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先一步摧毁传送阵。”
云天闻言,心中对这位丹道大宗师不禁又高看了几分。
能在后辈面前毫不掩饰地承认自己的短处,这份坦荡与豁达,让他对这位元婴大能的好感多了不少。
“所以,老夫想请云小友助我一臂之力。”
陈毅之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云天。
语气虽是商请,却隐隐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
云天表情一怔,刚刚升起的那点好感,瞬间又被警惕所取代,他放下茶杯,沉声问道:“前辈说笑了。连您都无十足把握之事,晚辈如今不过金丹中期,又如何能去对付一名元婴修士?”
“哈哈哈,小友误会了。”陈毅之大笑一声,摆了摆手,“老夫之意,并非让你随我一同去对付那元婴修士。而是想请小友在老夫与其缠斗之时,潜入敌营,将那传送阵摧毁,如何?”
云天眉头紧锁,表情依旧凝重。
虽说不是正面硬撼元婴修士,但这任务的凶险程度,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魔道既然敢将如此重要的传送阵建在此处,必然重兵把守。
就算没有第二位元婴修士坐镇,但金丹级别的魔修,恐怕不在少数。自己孤身潜入,无异于深入龙潭虎穴。
陈毅之见他犹豫,也不催促,只是自顾自地端起茶杯,悠然品着。
一旁的明闻敬与王建,则是神情复杂地看着云天,既有期盼,又带着几分愧疚。
他们清楚,这对云天而言,是何等巨大的风险。
就在云天权衡利弊之际,陈毅之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股无法拒绝的诱惑。
“自然,老夫不会平白让小友冒险。若小友能摧毁那处传送阵,你与沙南坊市的三年之约,老夫可做主,即刻解除。事成之后,你便可直接使用我百巧门宗门内的传送阵,前往云澜坊市。”
他顿了顿,又抛出了一个更重的筹码。
“另外,老夫再允诺小友一件事。任何事,只要老夫能办到,绝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