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站在原地,神色冷峻,眼神坚定如磐。她一声令下,声音虽不高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准备离开。”
言罢,她率先抬步向前,身姿挺拔如松。山风如一头不羁的野兽,穿雾而过,吹得她那染血的素袍猎猎作响。
身后,谢云峥跪在祭台边,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的半身被鲜血浸透,那血,红得刺眼,似要将这山间的雾气都染成血色。
他的手中紧握着那半枚铜铃,铜铃上的裂痕如一道道狰狞的伤疤,裂痕深处,最后一滴血正缓缓渗出,宛如一颗晶莹的红宝石,坠入灰烬之中,无声无息,却似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众人闻言,未再回头。他们心中都明白,此刻已没有时间再做停留。夏蝉断后,她的剑已归鞘,但手却仍紧紧地握着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只要有一丝危险靠近,她便会毫不犹豫地拔剑而出。
春棠扶着秋蘅,二人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吹倒。药箱与账册在他们的手中,此刻却沉如千钧,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冬珞走在最前,她仰头望天,眸光微动,似乎在捕捉着天空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息。
“雾要散了。”她轻声道,声音轻柔,却在这寂静的山间清晰可闻。
话音未落,东方天际忽有金光破云,那金光如一把利剑,瞬间划破了厚重的云层。夕阳熔金,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洒落山崖。
浓雾如纱,在风的吹拂下,竟层层退去,露出了岩壁上一幅残旧壁画——《雪夜访戴图》。
画中,孤舟横江,仿佛在岁月的长河中漂泊了千年。老翁执伞而立,神情悠然,雪径蜿蜒入林深处,笔意苍茫,墨色斑驳,仿佛每一笔都蕴含着无尽的故事。
此刻,夕照斜映,整幅画竟泛出淡淡金光。
沈微澜驻足,她的衣角尚沾着祭台灰烬,那灰烬如一层淡淡的霜,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一缕极淡的香,正从她的香囊中逸出——蘅芜香。
那极淡的蘅芜香似有灵性,随风缠上岩壁,让画中雪径微光流转。
“没错,就是它,这便是封印之痕的线索。” 秋蘅语气沉稳,字字笃定。她的指尖轻触鼻端药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思索,“香引光,光启门。”
冬珞已取出罗盘,她的手指在罗盘上轻轻转动,测算着星位。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手中的罗盘和眼前的壁画。
“子午偏东三寸,正是生门所在。”她说道,声音平静而自信。
夏蝉上前一步,手按剑柄,眼神中透着一股锐利的光芒。“要破?”她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不必。”沈微澜摇头,她的目光落在谢云峥身上。此刻,谢云峥正踉跄跟来,他的脚步不稳,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他腰间的玉佩残片在晃动,与手中的铜铃共鸣,发出细微嗡鸣。他似想上前,脚步却一滞,终是停在五步之外。
“你……”他开口,声音嘶哑如砂石磨过,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痛苦。“那门,需谢家玉佩开启。”
沈微澜未应。她俯身,从他手中轻轻取过玉佩。温润的触感传入指尖,她忽而想起那夜地宫中,他将和离书按在血诏上时的眼神——不是不甘,是释然。
那一刻,他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时光的迷雾,让她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她低语:“放下执念才能心清,坚守本真方可生存。”指尖摩挲着玉佩边缘,忽而一笑,将玉佩轻轻放回他掌心。
谢云峥一怔,他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她退后一步,目光清如秋水,仿佛能看透世间的一切。“门若该开,何须强启?”
风过,玉佩轻晃。他凝视她良久,仿佛在这一瞬间,时间都停止了。终是抬手,将玉佩掷向壁画中那条雪径。
“铛——”
一声脆响,玉佩击中画心,金光骤盛!山体轰然震动,仿佛大地都在颤抖。岩壁自画中裂开一道幽深隧道,尘沙簌簌而落,露出内里密室。
隧道两侧,石壁上嵌满竹简,层层叠叠,皆以朱砂题字——《蛊毒解录》《母蛊反噬图》《血引归元方》……仿佛每一卷竹简都在诉说着一段关于蛊毒的秘密。
众人的眼神中满是探寻古老秘密的期待。
冬珞快步上前,她的步伐轻盈而敏捷。指尖抚过最末一卷。
卷轴展开,其上绘一女子侧影,腰间红斑清晰可见,正与沈微澜腿上胎记分毫不差。更奇者,那图竟以香浸染,触之微温,隐隐透出蘅芜气息。
“对,这就是银蝶未灭、香魂犹在的证明。” 秋蘅幽幽轻叹,话语间满是感慨。“不是天生,是封印之痕。”
春棠默默拾起一片散落的竹简,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古老的秘密。细看材质——棠梨树皮,纹路熟悉。她悄然藏入袖中,指尖微颤,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
沈微澜立于卷前,未语。她只觉腿上红斑微热,似与这满壁书简共鸣,又似血脉深处,有谁在轻声呼唤。
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却又如此清晰,让她的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
“小姐。”冬珞突然开口,打破了隧道内的寂静。“这些方子……是解法,也是守则。谢家百年,原非为控蛊,而是镇蛊。”
“镇?”夏蝉冷笑一声,话语中满是不屑。“那血诏上写的可是‘万民为祭’!”
“可若无人镇,母蛊早破土。”冬珞目光沉静,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的思考。“看这卷末批注——‘圣女承香,以身为锁,代代相续’。”
沈微澜闭目,她的脑海中闪过幼时梦境:雪夜,一女子抱她入怀,指尖点她眉心,低语:“蘅芜香,非礼也,是命也。”
命?她睁眼,眸光清冽。命由天定,亦可由人破。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坚定的信念,仿佛在这一刻,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使命。
“母亲封了它。”她轻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我也破了它。如今,轮到我来写这‘守’字。”
话音未落,隧道深处忽有微光浮动。壁画之上,银蝶振翅,一只、两只……万只飞出,绕壁盘旋,翅上微光闪烁,细看竟含细碎香粉——正是蘅芜香。那银蝶宛如一群飘逸的仙子,在这古老的隧道中翩翩起舞,营造出一种如梦如幻的氛围。
冬珞忽而启唇,带领众人吟诵之前写下的《蘅芜悼亡辞》。
四婢之声合而为一,清越如钟,响彻隧道。银蝶闻声而舞,齐齐引向隧道尽头。
山体再震,轰然裂开一道天隙——一轮明月高悬,清辉如练,铺就石径,直通山外。那明月仿佛一盏明灯,照亮了他们前行的道路。
沈微澜立于光中,身影被月色拉长,竟与壁画中执笔女子轮廓重合,仿佛千年轮回,终得相见。她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与那个古老的女子融为一体。
她未动。
回望隧道深处,满壁书简静默如碑。她轻声道:“母亲,我归了。”
然后转身,踏上月光铺就的归途。
银蝶纷飞,引路前行。春棠紧随其后,忽觉袖中树皮微热,似有字迹浮现。她未言,只握得更紧,仿佛握住了一个珍贵的秘密。
夏蝉走在最前,剑未出鞘,却始终手按剑柄。她回头看了一眼沈微澜的背影,嘴角微扬,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欣慰。
秋蘅轻抚药箱,低语:“香在蝶中,不在人执。”
冬珞仰望星空,忽道:“星轨已变,旧局尽破。”
沈微澜脚步未停,只问:“新局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