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珞手中的玉简微微发烫,她盯着那半句密讯看了许久,终于抬头:“他们已在渊底。”
沈微澜没动,只是把碗轻轻搁在船沿。水波一圈圈散开,映着天边刚透出的一点光。
“传令下去。”她声音很轻,“所有人进舱,关窗闭帘。”
春棠立刻起身去叫人。夏蝉手按剑柄,扫了眼两岸林影,低声道:“这地方不对劲,太静了。”
“正因安静,才要抢时间。”沈微澜从怀中取出紫檀匣,打开,抽出一卷画轴,“他们想让我们落地再乱,我们就偏不给他们机会。”
秋蘅皱眉:“现在做实验?船上颠,设备受潮,成功率不高。”
“不做,到了地头更没机会。”她将画轴铺在案上,“这是我在旧档里找到的山水图,看着是写意,实则暗藏聚灵纹路。只要借雾气润墨,就能引动地气。”
冬珞凑近看:“你早准备好了?”
“从收到‘勿触旧坟’那天起,就在想了。”她抬眼,“信不过别人,就得信自己手里有东西。”
春棠已带人搬来仪器,摆在舱中木桌上。铜丝接头处泛着湿气,她拿布擦了又擦:“雷击铜导性下降两成,功率得调。”
“调多少?”沈微澜问。
“八分火。”春棠答得干脆,“再高,怕炸。”
“就八分。”她点头,“秋蘅,药粉还能用吗?”
秋蘅打开药盒,捻了一撮残粉:“闭息丸的灰烬混着朱砂,能提导性。但只能撑一刻钟。”
“够了。”沈微澜蘸了清水,在画上轻点几笔,“等雾最浓时动手,那时地气浮动,最容易接引。”
冬珞守在门口:“我盯着外面,你们抓紧。”
舱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纸的沙沙声,和仪器启动时细微的嗡鸣。
沈微澜落最后一笔,画中山势忽然一颤,一道微光顺着山脊游走,直入桌角阵盘。
“亮了!”春棠低呼。
阵盘中央,一颗铜珠缓缓浮起,周围六根细丝同时发亮。
“稳住了!”她飞快翻账册,“能量传导率恢复七成!比预估高两成!”
秋蘅盯着药粉燃烧的速度:“还有三炷香时间。”
“够了。”沈微澜伸手按下阵眼,“记录数据,拆解节点。”
春棠迅速记下数值,手指都在抖:“主子……我们真的能做到?”
“不是能不能。”她收起画轴,“是必须做到。”
冬珞这时推门进来:“信号没变,新频段安全。但……”她顿了顿,“刚才南岸闪过一道反光,像镜子照的日头。”
“有人盯梢。”沈微澜不意外,“让他们看。看得越真,越不敢轻举妄动。”
夏蝉从船尾回来:“河道清了,前面就是入林口。雾还没散,正好遮形。”
“把装备都检查一遍。”沈微澜站起身,“靠岸后直接部署,不等人反应。”
春棠合上账本:“铁脊条、导流管、净火炉全标了符纹,假货一碰就显形。”
秋蘅收好药盒:“闭息丸剩一半,护心丹够用。要是碰上毒气,我能撑住。”
冬珞低声:“可他们既然能在渊底藏人,未必只有一招。”
“那就等他们出第二招。”沈微澜走到船首,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黑森林,“我们先亮自己的底牌。”
船身轻震,动力调至最大。
水面被犁出两道白痕,五艘乌篷船破雾前行。
舱内灯火微晃,春棠忽然想起什么:“主子,你说这画里的纹路是从哪儿来的?以前没见过。”
“百年前巫族祭地用的图谱。”她目光未移,“我娘留下的。”
“那你娘……”
“别问了。”她打断,“有些事,知道得太早,反而坏事。”
船速未减,却在这时,水面忽地泛起一圈涟漪,无声无息,从左侧扩散开来。
夏蝉猛地转身:“左舷有人下水!”
“别动。”沈微澜抬手,“让他们靠近。”
涟漪渐近,离船三丈处停下。
没人冒头。
“是试探。”冬珞低语,“他们在看我们有没有防备。”
“那就让他们看清楚。”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小旗,往空中一抛。
旗未落地,水中那人突然退走,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不是普通人。”夏蝉冷笑,“敢一个人潜渊底,胆子不小。”
“胆子大,不代表有本事。”沈微澜收回小旗,“记住他走的方向。”
春棠紧张地问:“要不要追?”
“不用。”她摇头,“我们现在要的是时间,不是缠斗。”
船继续前行,林口已在眼前。
沈微澜转身入舱,声音沉稳:“准备接驳装置,等靠岸就能立刻部署。”
舱内众人应声忙碌。
她站在桌前,手指抚过画轴边缘,忽然低声道:“娘,您当年没走完的路,女儿替您踏进去。”
秋蘅听见了,没说话,只默默将一颗药丸放进贴身荷包。
冬珞握紧玉简,频段稳定,但她眉头始终没松。
夏蝉守在船尾,手一直没离开剑柄。
雾仍未散。
两岸林影幽深,水面青灰。
突然,冬珞身子一僵。
“又来了?”沈微澜问。
“不是密讯。”她盯着玉简,“是阵法波动——有人在试我们的设备频率。”
“哪个节点?”
“南侧第三个接收桩。”
“那是假信号。”春棠立刻说,“我们昨天就切了那条线。”
“但他们不知道。”沈微澜冷笑,“说明他们在盲测,还没摸清我们的布置。”
“要不要放个真信号引他们?”冬珞问。
“不急。”她望向林口深处,“等他们自己走进来。”
船行渐缓,前方树影交错,一条窄道隐现。
“入林口到了。”夏蝉低声。
沈微澜走到船首,抬手一挥:“熄灯,闭窗,全员备战。”
五艘船悄然滑入密林。
没有人说话。
只有水流轻轻拍打船身。
片刻后,春棠小声问:“主子,下一步怎么走?”
“等风起。”她说,“风一起,就把第一套阵列放出去。”
“要是风不起呢?”
“那就造风。”她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我带了娘留下的‘引气诀’。”
秋蘅猛地抬头:“那不是禁术吗?”
“禁术也好,邪法也罢。”她指尖燃火,点燃符纸,“只要能让这块地喘口气,我都敢用。”
符火飘向空中,瞬间熄灭。
但那一刻,林间掠过一丝微动。
有什么,被惊醒了。
冬珞忽然开口:“主子,刚才那阵风……是从渊底吹上来的。”
沈微澜望着深处,轻轻说了句:
“他们等的人,不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