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安卿鱼翻阅着江洱从净土窃取出的报告。
那并非什么高深的科学理论，而是一份份触目惊心的生物监测与药物干预方案。
“初始身高一百五十二公分，体重四十一公斤……”
“第一阶段注射：七日后，身高增长五公分，骨密度出现轻微裂化，以高钙质化合物进行修复……”
“第二阶段注射：加大激素剂量，目标心率异常飙升，肌肉纤维出现溶解迹象……紧急注入镇静剂与细胞再生液，体征趋于平稳……”
安卿鱼的指尖划过报告最后一页。
照片上，是一个身形瘦小、面容清秀的男孩，眼神里满是怯懦。
照片下的档案，一行小字冰冷如铁。
【柚梨泷白，年龄，十三岁。】
“用科学的手段强行催熟，榨干他每一分潜力，妄图以此窥探成神的秘密……”
安卿鱼的声音平直得像一把解剖刀，正在剖析一个冰冷的事实。
“这群自诩为神的使者，真是傲慢到了极点。”
他们不只是在制造一个武器。
他们是在亵渎生命本身，用最粗暴、最愚蠢的方式，去量产一个伪神。
苏小阳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报告上的内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神明的怜悯。
他轻笑一声。
“凡人的拙劣模仿。”
两人走到门前，厚重的金属门感应到他们的存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后，是一个纯白到刺眼的世界。
像一个巨大的无菌箱。
在这片极致的洁白中，唯一的色彩与声音，源自墙上那面巨大的电视屏幕。
激烈的电子合成音效与斑斓的游戏光影，将这片死寂的空间搅动出一丝虚假的活气。
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半躺在沙发上，姿势带着一种不自然的舒展，仿佛这具过早成熟的躯体让他无所适从。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手中的游戏手柄里。
“你好。”
苏小阳与安卿鱼走到他身侧，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你们好。”
柚梨泷白头也未回，目光死死黏在屏幕上。
“等我一下，马上结束。”
苏小阳和安卿鱼沉默地站在一旁。
屏幕上，那个头戴红帽、身穿蓝色背带裤的水管工，正以一种近乎完美的节奏移动。
踩扁乌龟，顶出蘑菇，躲开食人花。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了毫秒，没有一丝多余的操作。
这不像是在玩游戏。
更像是在执行一段早已烂熟于心、冰冷无趣的程序。
终于，水管工高高跃起，抓住了关底的旗帜，伴随着胜利的音乐滑落，走进了城堡。
画面定格。
“不错啊，这么厉害。”
苏小阳在旁边轻轻鼓掌。
听到夸赞，柚梨泷白脸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身体都僵了一下。
“没什么，这游戏我已经玩了几万次，每个细节都刻在脑子里，不可能出错的。”
“那也很强了。”
柚梨泷白的身体虽被强行催熟，心智却始终停留在十三岁。
他在这纯白的囚笼里，面对的不是冰冷的仪器就是麻木的研究员，何曾听过这样直白的夸奖。
他有些局促地动了动身体，小声说了一句：
“谢谢。”
“有兴趣和我来一局吗？”
苏小阳微笑着发出邀请。
此话一出，不光柚梨泷白，连安卿鱼都愣住了。
〔我们是来打游戏的吗？〕
〔原定计划是什么来着？〕
〔哦……原定计划就是没有计划，反正有小阳在，随便浪就行。〕
柚梨泷白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纠结，眼神里透出强烈的渴望，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似乎有什么顾忌，迟迟不敢开口。
苏小阳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
良久，他才挠了挠头，有些沮丧地说道：
“虽然我很想，但这里的游戏只能一个人操控，没办法两个人一起。”
他的语气里满是无法掩饰的可惜。
那些神谕使只会记录他的数据，从未有人问过他游戏好不好玩，更别提陪他玩。
这是第一次。
“没关系，我带了。”
苏小阳笑了笑，手腕一翻，凭空变出两台款式新颖的游戏机，以及一张包装精美的游戏卡带。
柚梨泷白的视线瞬间被那张卡带的封面牢牢吸住。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甚至带倒了身旁的靠枕。
“这！我通关以后就一直在等这个！我就知道外面那群人是骗我的，怎么可能没有续作！”
他此刻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童真未泯。
“要来一把吗？”
苏小阳举起卡带，晃了晃。
“要！当然要！”
柚梨泷白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像是生怕他反悔。
安卿鱼熟练地将设备连接到大屏幕上。
空气中，江洱的声音适时响起：
“设备协议安全，网络接口已净化，无数据回传风险，可以开始。”
熟悉的开场音乐响起，却又是全新的旋律。
柚梨泷白紧握手柄，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
游戏开始。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与其说是合作闯关，不如说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双人表演。
当最终boSS在绚烂的特效中轰然倒下，胜利的音乐响彻整个纯白的房间时。
柚梨泷白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瘫倒在柔软的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
“哈……哈……好玩，太好玩了！”
他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
那笑容纯粹得像阳光。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坐直身体，郑重地对苏小阳说：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陪我玩游戏。”
“不客气。”
苏小阳放下手柄，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游戏机风扇轻微的转动声。
柚梨泷白忽然抬起头，那双奇异的瞳孔认真地审视着苏小阳。
“说起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问完，他抬手指向安卿鱼，又朝门外比划了一下。
“他，还有那位跟‘羽津’系统很像的姐姐，包括外面的神谕使，我都能看见他们的‘游戏面板’，所有数据都一清二楚。”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小阳身上，充满了极致的困惑与一丝探究。
“唯独你的，我什么都看不到。”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触及一个无法理解的真理。
“你的面板是空的……不……是你根本就没有面板。”
“你……”
柚梨泷白死死盯着苏小阳那张纯真可爱的脸，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颠覆他整个世界观的问题。
“你不是这个游戏的玩家，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