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清晨,在上班途中,苏沅的车刚拐过路口,就被长长的车流堵得动弹不得。
喇叭声此起彼伏,她皱着眉探头往前看,只看到前方车辆排成长龙,隐约有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却迟迟不见靠近。
“前面好像出车祸了!听说撞得特别严重,好几辆车都撞变形了!”旁边车窗里的大妈探出头,语气带着惊慌。
苏沅心里猛地一沉,医生的本能让她瞬间忘了上班的事。
她迅速拉上手刹,穿上白大褂,抓起副驾上的急救包,推开车门就往事故方向跑。
越往前跑,刺鼻的汽油味和血腥味越浓,视线里渐渐出现散落的碎片、变形的车身,还有躺在地上呻吟的伤者。
几个交警已经在维持秩序,看到穿着白大褂的苏沅,立刻迎上来:“医生!您来得正好!这边有几个伤者情况不太好!”
苏沅没说话,蹲下身先检查最靠近的一位中年男子——意识清醒,左腿开放性骨折,出血不止。
她迅速从急救包里拿出纱布和止血带,一边按压止血,一边轻声安抚:“别怕,救护车马上就到,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处理完这个伤者,她又立刻转向下一个——是个抱着孩子的母亲,额头渗着血,怀里的小女孩大约四五岁,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小腿上有个狰狞的伤口,鲜血正顺着裤腿往下流,染红了地面。
“孩子!先救孩子!”母亲哭着抓住苏沅的手,声音颤抖。
苏沅的心揪紧了,立刻把小女孩抱到平整的空地上,解开她的裤子检查伤口——动脉破裂,失血已经超过三分之一,必须立刻止血并补充血容量。
她快速用无菌纱布按压伤口,又拿出急救包里的静脉留置针,试图给孩子建立静脉通路,可孩子的血管已经因为失血变得干瘪,针头扎了两次都没成功。
“坚持住,宝宝,再坚持一下!”苏沅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额头上渗出冷汗,第三次尝试时,终于成功将针头刺入血管,快速推注生理盐水。
她一边观察孩子的呼吸和脉搏,一边不停跟孩子说话:“宝宝,看看阿姨,你最喜欢的玩具是什么呀?等救护车来了,我们就能去买好吃的了……”
小女孩的眼皮动了动,微弱地哼了一声,却没力气睁开眼睛。
苏沅的手不停按压着伤口,指尖早已被鲜血染红,她能感觉到孩子的脉搏越来越弱,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
“救护车怎么还没来!”她抬头往远处看,鸣笛声似乎近了些,可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这时,小女孩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呼吸瞬间停止。
苏沅立刻放下止血的手,开始胸外按压,动作标准而有力,嘴里数着节拍:“1、2、3……30!”
然后俯身做人工呼吸,一遍又一遍,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孩子苍白的小脸上。
“宝宝,别睡!醒过来!救护车马上就到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孩子的心脏再也没有恢复跳动。
远处的救护车终于呼啸而至,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过来时,苏沅还保持着胸外按压的姿势,手却已经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给孩子做心电监护——屏幕上,只有一条平直的线。
“医生,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护士轻声说。
苏沅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被抬上救护车的小女孩,小小的身体裹在白布下,像睡着了一样。
她站在原地,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指尖的鲜血已经凝固,黏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周围的喧嚣还在继续,伤者的呻吟、交警的指挥、救护车的鸣笛,可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有小女孩最后那微弱的哼声,和自己徒劳的按压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刚才的交警:“医生,谢谢您,您已经尽力了。”
苏沅缓缓转过头,眼神空洞,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觉得无比麻木——她是医生,救死扶伤是她的职责,可这一刻,她却清晰地感受到,在生死面前,自己的力量是多么渺小。
她慢慢走到路边,拿出湿巾擦着手,可不管怎么擦,指尖那股血腥味好像都散不去。
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钝痛。
苏沅走进医院大门时,脚步还带着点虚浮。
白大褂下摆沾着的暗红血迹,在洁白布料上格外扎眼,连袖口都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血渍,配上她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一眼看去就让人揪心。
刚走到护士台,正在整理输液卡的护士长王姐就先注意到了,手里的笔“啪”地掉在桌上,快步冲过来抓住她的胳膊:“程医生!你这是怎么了?身上怎么有血?是不是出车祸了?伤到哪儿了?”
周围几个护士也围了过来,眼神里满是焦急:“程医生,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去急诊做个检查?”
苏沅被她们围在中间,迟钝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白大褂,才反应过来血迹吓到了大家。
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没事……血不是我的,是刚才路上遇到车祸,救伤者的时候蹭到的。”
“车祸?”王姐松了口气,却又立刻皱起眉,拉着她往休息室走,“怎么不等救护车来?多危险啊!快坐这儿歇会儿,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其他护士也跟着进了休息室,有人拿来干净的湿巾,有人找了件备用白大褂,七手八脚地帮她清理袖口的血渍。
苏沅坐在椅子上,任由她们忙活,直到温热的水杯递到手里,才慢慢开口,把车祸现场的情况说了出来——她没提自己有多慌乱,只平静地讲了处理的几个伤者。
最后说到那个小女孩时,声音突然顿住,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水杯,杯壁的温热也没驱散她心底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