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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高悬,这天儿热得邪乎,大太阳就跟个烧得通红、熊熊燃烧的大火球似的,悬在头顶上,把晋州的官道烤得那叫一个烫。苏晚光着脚,脚趾头都陷进被晒得发白的土粒里头了,每走一步,就好像踩在碎瓷片上,钻心地疼,那疼劲儿 “嗖” 地一下就从脚底传遍全身。

她下意识地瞅瞅怀里那半袋干硬的麸饼,装麸饼的布袋子边儿都磨得起毛了,一缕缕的线头露出来,能看见里面灰黄的碎屑。这袋麸饼可是她娘今儿早上拿最后两文钱换来的,现在早被汗水浸得潮乎乎的,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儿。

“姐,我…… 我腿软得不行了。” 才十岁的苏小川,瘦得皮包骨头,那手腕比苏晚的食指还细呢。他眼窝深陷下去,就跟俩青黑色的坑似的,有气无力地攥着苏晚的衣角,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因为实在太累太饿了,他连哭都哭不出眼泪,只能拿发烫的小脸,没力气地在苏晚胳膊上蹭来蹭去。

苏晚一听,心里急得不行,赶紧伸手摸摸他的后颈,手一碰到,全是黏糊糊的汗水,她的心 “咯噔” 一下,心跳猛地就加快了两拍 —— 小川在发烧啊!她心里着急,声音不自觉地压得特别低,就怕被前面的人听见:“再忍忍,过了前面那片林子,说不定就能找着水了。”

在这逃荒的队伍里,人都被饥饿和恐惧折磨得没了同情心。就说上回吧,有个妇人好心给邻居家孩子分了半块饼,结果大晚上的就被人抢得连鞋都不剩,那场面,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正说着呢,苏晚身旁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她赶忙扭头一看,只见她娘林氏正虚弱地扶着一棵枯树,脊背弯得跟张紧绷的弓似的,每咳嗽一下,肩膀就跟着抖得厉害。她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嘴唇干裂得都渗出血珠子了,手里原先攥着的药囊,现在已经空空如也 —— 那可是她当医婆辛辛苦苦攒了十年的家当啊,三天前就被人无情地抢走了。

“娘!” 苏晚惊呼一声,心急火燎地扑过去,稳稳地扶住林氏那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栽倒的身子。林氏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指节冷得像冰,气息微弱地说:“晚晚…… 娘没事儿,就是…… 岔了口气。” 可她额头上的冷汗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顺着鬓角不停地往下淌,把灰扑扑的头发都黏成一绺一绺的,狼狈极了。

周围几个同乡人就停下来看了两眼,然后又面无表情地低头接着赶路。其中有个扛着破布袋的老汉,不屑地啐了口唾沫,小声嘟囔:“作孽哟,这身子骨还不如早……”

“闭嘴!” 苏晚猛地一抬头,目光跟把锋利的刀似的,“唰” 地一下就射向那老汉。老汉被她这凶狠的眼神一瞪,心里直发毛,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灰溜溜地往前挪走了。

直到这会儿,苏晚才发现自己的指甲都深深掐进掌心了。她穿越到这个鬼地方都三天了,可还是没法习惯这种一直跟着她的绝望感。

三天前,她还在市医院急诊科值大夜班呢,连着做了七台手术,累得够呛。全靠一杯接一杯地喝咖啡强撑着精神,结果给最后一个出车祸的患者缝伤口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等再回过神来,就莫名其妙变成了这副十五岁的身子,跟着这支逃荒队伍,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京城走。

原主的记忆模模糊糊的,就记得亲爹走得早,娘是个走乡串户给人看病的医婆,弟弟才十岁,一家人日子本来就不好过,现在又赶上逃荒,那更是难上加难。

“晚晚……” 林氏虚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把麸饼分小川半块吧,他…… 他烧得厉害。”

苏晚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布袋子攥得更紧了,心里头天人交战:半块麸饼,够她们娘俩撑到明天不?可小川那滚烫的额头紧紧贴在她胳膊上,热得跟块火炭似的,心疼得她不行。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咬咬牙,从袋子里小心翼翼地抠出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轻轻地塞进弟弟嘴里,温柔地说:“含着,慢慢咽。” 小川马上用舌头把那点碎屑卷住,眼睛一下子亮了一下,可很快又黯淡下去了,就好像那点麸饼带来的希望,也只是一闪就没了。

天色开始慢慢变沉,就跟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缓缓落下来似的。这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铁器碰撞发出 “叮叮当当” 的清脆声响,还夹着男人粗野的狂笑声,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老子说这官道上的肥羊咋这么少呢,合着都缩成一团了!”

“匪…… 土匪!” 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惊恐地尖叫起来。苏晚就感觉脑子 “嗡” 地响了一声,头皮一下子麻了,本能地赶紧拽着林氏和小川,慌里慌张地往路边躲。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手里拿着砍刀的男人,凶神恶煞地冲进队伍。领头的那个男人脸上有一道特别吓人的刀疤,从眉骨一直斜着划到下巴,左眼皮耷拉着,就跟块烂肉似的,看着别提多狰狞恐怖了。

“都给老子站好了!” 疤脸一脚狠狠踹翻一个挑着破筐的老头,筐里的烂红薯 “咕噜咕噜” 地滚了一地。他身后的那些喽啰们哄笑着,跟一群饿狼似的,扑上去抢包袱。有个妇人抱着孩子,惊慌失措地往反方向拼命跑,结果被一个喽啰追上,一刀砍在腿上,惨叫着抱着孩子滚进了路边的沟里。

苏晚急忙把母亲和弟弟按在一棵枯树后面,那粗糙的枯树皮扎得她后背生疼,可这会儿她哪顾得上这些。她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砰砰砰” 的,和周围人凄惨的哭嚎声混在一起,就像沉重的鼓点,一下一下地敲在她脑仁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压抑的呻吟从她脚边传来。苏晚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穿着青布短打的年轻男子,仰面倒在枯黄的草丛里。他肚子上被砍了一道半尺长的大口子,肠子和鲜血一个劲儿地往外流,那场面,血腥得让人害怕。

“他娘的,还挺能跑!” 疤脸晃着手里的刀,慢悠悠地走过来,用刀尖轻轻挑起男子腰间的佩刀,冷笑着说:“当兵的?晋州守军?老子砍了你,回头你上司还得谢我替他清理累赘呢!”

男子吃力地抬起头,血沫不断从嘴角流出来,艰难地说:“官…… 官字两个口…… 你们…… 吃赈灾粮……”

“放你娘的屁!” 疤脸一听就恼了,猛地一刀狠狠捅进他胸口。苏晚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可那滚烫的鲜血溅到她脚边的感觉却特别清晰 —— 热乎乎的,带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儿,顺着她小腿慢慢往下流,就好像是死神在跟她宣告似的。

“哎,那三个!” 疤脸突然把目光转到他们这边,刀尖指着苏晚,不怀好意地笑道:“过来!老子看你细皮嫩肉的,比那些村妇强多了。”

林氏一听,吓得要命,死死地攥住苏晚的手,指甲都快掐进她肉里了。小川也吓得浑身直哆嗦,跟一片在狂风里抖个不停的树叶似的,紧紧把脸埋在苏晚腰上,不敢抬头。

苏晚眼睛死死地盯着疤脸身后那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突然注意到那男子的手指稍微动了动 —— 他还活着呢!

“我能救他。” 苏晚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居然比自己想象中还镇定,“救了他,你们别碰我们。”

疤脸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救?就凭你这细皮嫩肉的还能救?老子在这道上混了十年了,还没见过能救肠穿肚烂的活神仙呢!”

苏晚没理他的嘲笑,赶紧蹲下身,在包袱里翻出半卷碎布条 —— 这是她娘用来包药的,被抢的时候她眼疾手快,偷偷藏了两尺。

她想都没想,就扯开男子的衣襟,鲜血 “哗” 地一下喷了出来,一下子就染红了她的手,那温热又粘稠的感觉,让她心里猛地一紧。

“小川,去捡点干净的柴枝,要拇指那么粗的。” 她头都没抬,有条有理地吩咐道,“娘,帮我按住他肩膀,别让他乱动。”

林氏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男子肩膀,就跟触电似的,一下子缩了回来,声音里带着害怕和犹豫:“晚晚,这…… 这伤……”

“他肠子没断,就是脱出来了。” 苏晚的声音又坚定又冷静,就跟在急诊科下医嘱似的,“得用温水冲洗伤口,可现在没水,只能用干净布条蘸唾沫擦。娘,你嘴里含口水,吐在布条上。”

林氏愣了一下,然后就照做了。苏晚接过带着点咸味的布条,轻轻地擦着伤口周围的血污。男子疼得闷哼了一声,她心里却一喜 —— 有痛觉说明没伤到要害。

她赶紧撕了块布条,叠成方块,小心翼翼地压在伤口上,又把小川捡来的柴枝垫在他腰后面,用剩下的布条仔仔细细地缠住固定好。

“他现在不能动,也不能吃东西,要是能撑过今晚……” 她抬头看向疤脸,目光特别坚定,“我要半壶水,给我娘和弟弟喝。”

疤脸眯起眼睛,左眼皮耷拉得更厉害了,眼神里透着怀疑和凶狠:“你当老子是做慈善的?”

“他要是死了,你们不过就多具尸体。” 苏晚镇定地擦了擦手,手背上的血慢慢结成了暗红色的痂,“他要是活了,你们说不定还能多换点银子 —— 你看他腰间的佩刀,刀鞘上有云纹,是从京城来的。”

疤脸听了,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把刀尖 “当” 地戳在地上。他慢慢蹲下来,用刀背挑起男子的下巴,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咧嘴一笑:“行,老子就赌你这小妮子有点本事。” 他冲喽啰们一甩下巴,吩咐道:“去弄壶水,再找块油布来,别让这小子夜里着凉了。”

夜色越来越深,黑得跟墨似的,把大地都给罩住了。苏晚静静地跪在那男子旁边,借着喽啰们生起的篝火那点微弱的光亮,看清了他那张白得像纸的脸 —— 浓眉大眼的,鼻梁高高的,左眉骨那儿有道淡淡的疤,像是以前受伤留下的。他呼吸浅得都快看不见胸口起伏了,不过脉搏还在跳,一下,两下,就跟一只小鼓在轻轻敲着,敲得她神经紧紧的。

林氏喝了两口水后,靠着枯树,累得打起盹儿来。小川蜷缩在她脚边,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 “麸饼”。苏晚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比傍晚的时候凉了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看向疤脸,他正跟喽啰们兴高采烈地分抢来的粮食呢,脸上的刀疤在火光映照下,就像一条张牙舞爪的大蜈蚣。

就在这时候,那男子突然剧烈地咳嗽了一声,血沫溅到了苏晚手背上。她赶紧俯身查看,只见他睫毛微微颤了颤,哑着嗓子,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谢…… 谢。”

苏晚没说话,只是默默地重新调整他腰后的柴枝,动作又轻又专注。火光照着她那染血的手,影子被拉得老长,落在他胸口那道吓人的刀伤上 —— 那儿的血已经慢慢止住了,只渗出一些淡红色的血水。

远远的,传来夜枭阴森的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回荡,听得人毛骨悚然。疤脸突然警觉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官道那头。苏晚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夜色里模模糊糊地浮着几点火光,一亮一灭的,跟鬼火似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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