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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同一块厚重的黑布,缓缓褪尽,仿佛将整个世界从昏暗中释放出来。此时,顾昭身着的玄色披风,依旧沾着宫墙的丝丝寒气,那股寒意仿佛透过布料,渗进他的肌肤。他神色冷峻,站在京兆府正堂前,脚下的靴底不经意间碾碎了几片被风匆匆卷来的枯叶,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微微转头,对身后的暗卫沉声命令道:“封了前后门,只准进不准出。”

暗卫们迅速领命散开,他们行动敏捷,如同鬼魅。刀鞘相互碰撞发出的轻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突兀,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鸟儿。那些鸟儿扑腾着翅膀,在夜空中慌乱地划过几道黑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顾昭伸手轻轻推开房门,一股陈旧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那是书房独有的气息。张尚书的书房还保持着早朝时的模样,案头上堆积着未批的公文,像一座小山丘。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凝结成深褐色,宛如干涸的血液,暗示着这里曾经的忙碌与如今的死寂。

他的目光在书房内缓缓扫视,最后落在那张檀木书桌上。他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节奏均匀,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最右侧的抽屉边缘有道极浅的划痕,那划痕与木纹的走向明显相悖,显得格格不入。

“拿火折子。”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低沉而有力。

一名暗卫迅速递上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抽屉内侧,映出一个铜制的机关。顾昭微微皱眉,拇指轻轻一按,“咔嗒”一声,如同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抽屉底部缓缓弹出一个暗格。

泛黄的信笺安静地躺在暗格里,仿佛在等待着被发现。信上的字迹歪扭如蚯蚓,透着一股神秘与诡异:“若事败,速毁口供,自有人接应。”

“张尚书不过是棋子。”顾昭将信笺递给暗卫,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窗外的月光如同轻纱,悄然漏进来,洒在他腰间的暗卫令牌上,泛出冷冷的光泽。他深知,这京城之下,盘绕着的,恐怕是一条比他预想中更为狠毒的蛇,隐藏在黑暗深处,伺机而动。

与此同时,半里外的医馆内,正弥漫着淡淡的艾草香。那香气袅袅娜娜,萦绕在每一个角落,给人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感觉。苏晚正跪在地上,仔细地将最后一摞病例码放进木箱,纸张与她的指节摩擦,硌得指头发红。

阿水蹲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举着油灯,为她照亮。摇曳的油灯火苗,使得苏晚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一片,仿佛一幅抽象的画。“苏大夫,这是病坊送来的新病例,王伯说最近中毒的人突然多了。”阿水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油灯火苗猛地晃了晃,苏晚的心跳也随之加快。她迅速翻开最上面的纸页,目光扫过页面,瞳孔突然急剧缩紧——第三页、第七页、第十二页……症状描述如出一辙:腹痛如绞、指尖发黑、吐沫带血。这些症状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刺痛了她的心。

“把之前的病例都拿过来。”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紧,仿佛一根被拉紧的弦。

阿水连忙转身,翻出旧病例,递给苏晚。苏晚逐页比对,神情专注,指甲不自觉地在纸背掐出一个个月牙印。当看到所有中毒者药方里都多出一味“赤灵根”时,她猛地站起身来,动作太过急促,撞得木箱“咚”地一声巨响。“这味药不在原方里!”她的声音中透着惊讶与愤怒。

阿水凑过去看,小眉头紧紧皱成一团,满脸疑惑:“赤灵根是去湿的,可这些病人根本没有湿症……难道是抓药时弄错了?”

“不是弄错。”苏晚一把抓起笔,在纸上快速画着中毒症状图,笔尖因为用力过猛,戳得纸页破了个洞。“赤灵根本身无毒,但和他们原方里的川乌草一起煎——”她突然住嘴,抬头时,眼底像燃烧着一团愤怒的火焰。“阿水,去把魏五叫进来。”

魏五正蹲在院门口专心地擦着刀,听到召唤,“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刀鞘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鸣镝。

他大步走进门,粗声粗气地问道:“苏大夫,要我做啥?”

“城外有三家常给病坊送药的药材铺。”苏晚迅速从柜台里摸出一个布包,塞进阿水手里,神情严肃。“你带阿水去,每家都买两钱赤灵根,要装成普通药客。记住,别让任何人注意到你们。”

阿水紧紧攥着布包,喉咙动了动,眼神中闪过一丝紧张:“那……魏五哥?”

“老子护着你。”魏五用力拍了拍腰间的刀,刀环上的红绳随着动作晃了晃,仿佛一面小小的旗帜。“就算有不长眼的,也得先过我这关。”

天刚蒙蒙亮,晨曦如同轻柔的纱幔,缓缓揭开大地的沉睡。阿水和魏五踏出城门,他们的身影逐渐融进晨雾里,模糊不清。苏晚站在医馆二楼窗口,眼神紧紧追随着他们,手心里全是汗水,浸湿了衣角。她下意识地摸出发间的木簪——那是顾昭今早塞给她的,簪子上似乎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给她带来一丝慰藉。“等你们回来。”她对着晨雾轻声说道,声音被风吹散,不知能否传进他们的耳中。

然而,回来的只有阿水。

戌时三刻的打更声刚刚落下,那悠长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回荡,医馆的木门就被猛地撞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阿水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染血的布包,仿佛那是他的生命。

苏晚心头一紧,急忙冲过去接住他,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一阵眩晕,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怎么回事?魏五呢?”她焦急地问道,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他们……他们早就在等我们。”阿水抽噎着,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额角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脸。“出了药材铺没多远,巷子里突然冲出七八个蒙面人,手里的刀都闪着寒光……魏五哥让我跑,他说……他说要拖住他们……”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血痕。她颤抖着接过布包,手指触到潮湿的血渍,心中一阵刺痛。她慢慢打开布包,里面的赤灵根混着些细小的黑色颗粒,在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是……”她捏起一颗,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瞳孔瞬间骤缩,“乌头粉。”

阿水抽了抽鼻子,声音带着哭腔:“魏五哥说……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真相……”

“我知道。”苏晚将布包塞进怀里,转身大步往药炉走去。她的眼神坚定,透着一股决然。她抓起一把赤灵根,狠狠扔进炉里,火焰“腾”地一下窜起,照亮了她的脸庞,映得她眼底一片通红,仿佛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但他们不知道,救人的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药炉里飘出焦苦的气味,与空气中弥漫的血味混合在一起,在医馆里肆意漫开。苏晚望着跳动的火焰,眼神如同火焰般炽热。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布包上的血渍,仿佛在感受着魏五的牺牲与坚持。等这炉火烧透,她要让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人,连灰烬都无处可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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