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弥漫着陈旧的消毒水味。林母抬头时,打翻的温水浸湿了蓝花楹干花,那是林汐妍用画室窗台的落花压制的。
“陈皮粥。”肖时宇将保温盒放在窗台,瓷碗边缘有道细小的裂痕——高二那年林汐妍摔破后,他用军用胶偷偷粘过。
林母的指尖抚过裂缝:“妍妍总说这碗像她的人生,破了又补,但总缺一角。”
月光从百叶窗斜切进来,照在床头泛黄的速写本上。肖时宇翻开其中一页,心脏猛地抽痛——画中的他正在天文台调试望远镜,后颈晒伤的皮肤红得刺眼,而现实中的那道伤痕此刻正藏在衬衫领口下隐隐发烫。
“她退学那晚,在月台坐到末班车进站。”林母的声音混着呼吸机的嗡鸣,枯瘦的手按在胸口,“手里攥着张火车票,雨水把字都泡糊了… ”
肖时宇的喉结滚动。他摸出那张2018年的退票收据,背面铅笔字被岁月磨得模糊:【SY,别死】。
“您知道她为什么放弃美院?”他突然问。林母的眼泪砸在速写本上:“那年有个匿名包裹寄来你的军功章,她把自己关在画室三天,烧了所有铁路主题的画稿。”
窗外的月光突然暗了。肖时宇想起中东战壕里的寒夜,他蜷在睡袋里刻军功章上的编号时,刀尖曾不慎划破手指。血珠渗进「LxY」三个字母的凹槽,竟与此刻林母手背输液管的殷红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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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汐妍撞开家门时,雨水的寒气裹着酒气扑面而来。肖时宇正蹲在玄关修锁,迷彩服下摆沾着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
“流程!流程!”她将湿透的画本摔在地上,“你当年一走了之的时候,怎么不走流程向我告别?”
扳手砸向墙面的火星迸溅中,肖时宇突然拽过她颤抖的手腕。军功章硌进她掌心,边缘的编号深深印入皮肉——正是她烧毁的第一幅铁路设计稿的完成时间。
他的军功章边缘沾着铁锈,蹭过她掌心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就像是她父亲修理厂的那台老式收音机,接触不良的电流杂音与此刻的雨声重叠。
“若直接录用你,流言会比拆迁时的唾沫更毒。”他的拇指摩挲她掌心的烫伤,“说你是靠出卖旧情换职位,说你父亲…”
“够了!”她嘶吼着揪住他衣领,纽扣崩落的声音像心防碎裂,“你以为我还会在乎那些闲话?”
肖时宇突然将她抵在墙上,额角青筋暴起:“我在乎!就像在乎你发烧时说的胡话,在乎你每次晕倒前抠手的小动作!”
暴雨拍打玻璃的巨响中,他吻住她咬破的唇。血腥味在齿间漫开时,林汐妍尝到咸涩的绝望——和五年前在汽修厂,她咬着他肩膀说“我恨你”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唐果的明黄色甲壳虫轿车碾过一地蓝花楹时,林汐妍正攥着安全带发愣。晨光透过天窗洒在副驾的早餐袋上,三明治包装印着便利店LoGo——她认得出那是自己值班时贴歪的标签。后座上堆满了干花标本,每一枚都用塑封胶贴着标签。
“时屿科技的新产品需要直播推广,姐这是公私兼顾!”唐果单手把方向盘转得飞起,美甲在阳光下晃成一片银河,“潘叙白非说我的穿搭和甲壳虫不搭,呸!这叫复古赛博风!”
林汐妍的指尖无意识抠着车门把手。后视镜上挂着的机械蜘蛛突然转动复眼,投影出肖时宇的加密消息:【记得减速,她心率过速。】
“你推了mcN的千万合约?”她突然问。
轮胎在减速带上重重一颠,唐果的耳坠叮当作响:“那些甲方要我做吃播!姐的美妆人设能毁吗?”她突然压低声音,“再说…哎你看!这家幼儿园的蓝花楹开得好好啊。”
车缓缓路过在一所幼儿园门口。栅栏内,穿鹅黄裙子的音乐老师正领孩子们唱《小星星》,稚嫩的歌声像一串跳跃的琴键。
时屿科技大楼的玻璃幕墙将阳光折射成棱镜,林汐妍抬头时被刺痛了眼睛。唐果的机械蜘蛛突然爬上她肩头,撒下一片薄荷味的降温粉。
“肖总在楼上盯监控呢。”潘叙白的声音从旋转门后传来,他拎着滴咖啡渍的战术平板,“顺便说一句,你今天的眼妆晕了。”
唐果反手将口红砸过去:“这是最新潮的破碎感妆效!”
电梯门即将闭合的刹那,林汐妍瞥见大厅角落的纪念墙。她的毕业设计被制成全息模型——那列穿越硝烟的火车头旁,新增了一枚迷彩涂装的齿轮,咬合处刻着极小的【SY\/LxY】。
“肖时宇亲手焊的。”唐果突然轻声说,“他在中东用弹壳熔了重铸,潘叙白差点被他溅出的火星烧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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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汐妍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冷水顺着指尖滴落。镜中人苍白的脸与五年前重叠——那个蹲在月台捡拾画稿碎片的自己,那个在汽修厂废墟里烧掉梦想的自己。
她突然伸手抹去镜面的水雾,指尖按在战术手表的裂痕上。表盘蓝光扫过锁骨下的经纬度纹身,那里精确到秒的坐标,是肖时宇刻在天文台外墙的誓言。
晨光刺破云层,她对着镜子将褪色的唇膏重新抹匀,仿佛补全某道残缺的轨迹。
“你连死都不怕,却怕爱我…”她对着虚空低语,仿佛那个总在数据背后注视她的男人就站在这里。其实她自己也想过,如果那时候角色互换,自己的选择,应该会和他一样吧...
晨光从百叶窗斜切进来,照亮她眼底翻涌的暗潮。五年了,她习惯了用烧画稿的灰烬掩埋期待,用便利店的冰柜冷冻心跳。可当肖时宇把染血的速写本塞进她怀里,当他说「误差率0%」时,那些自欺欺人的锈壳正一片片剥落。
“这次,换我把人生修给你看。”她将冷水拍在脸上,晕开的眼妆像幅未完成的水彩,“那些被你擦掉的眼泪…我要一滴一滴画成铁路沿线的星星。”
楼上走廊的防弹玻璃映出两个剪影。肖时宇的迷彩服外套搭在椅背,后颈的伤疤在日光下泛着淡红。潘叙白正指着平板上的数据说着什么,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
林汐妍握紧胸前的齿轮胸针——那是今早出现在信箱的匿名礼物。金属边缘刻着极小的摩斯密码,翻译过来是肖时宇五年前未说出口的:【你的笔尖是我最后的弹道】。
“我去设计部了。”她转身时,战术手表蓝光扫过电梯按键。
楼下传来孩子们的喧闹声。陆昭抱着狙击枪箱靠在幼儿园围栏外,一个小男孩飞奔着扑进他怀里,书包上别着的蓝花楹标本簌簌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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