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阳光正好,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带着初夏特有的、微醺的暖意。
铁路文化馆的旧址前。
曾经承载着两代人记忆、见证了阴谋与救赎的庞大建筑,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大型机械的轰鸣声低沉而持续,吊臂在空中缓缓移动,工人们戴着安全帽,在废墟间穿梭,清理着扭曲的钢筋和碎裂的水泥块。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铁锈的味道,混合着从断墙缝隙里顽强钻出的野草清香。
肖时宇、林汐妍、陆昭、温书瑶、潘叙白、唐果,还有特意被唐果拉来的、依旧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周小棠,一行人站在临时围栏外,静静地看着这片正在被清理的废墟。
肖时宇的右手依旧固定在支具里,悬在胸前。他穿着简单的淡色短袖和休闲裤,阳光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如今却已面目全非的轮廓。
他曾在这里找到父亲被诬陷的关键线索,也曾在这里与周凛进行最后的生死博弈。废墟之下,埋葬着阴谋、谎言,也沉淀着真相和勇气。一周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仿佛就在昨日。那时的他,看似孤身赴险,实则……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身边的同伴——潘叙白在后方操控着数据陷阱,陆昭如猎豹般潜伏接应,温书瑶的声波干扰精准致命,唐果的直播制造了绝佳的混乱掩护,林汐妍塞给他的强磁干扰器在关键时刻扭转了局面……还有周小棠提供的录音,最终击垮了周凛的心理防线。
他从未真正孤单过。
“啧,真是……物是人非啊。”唐果举着手机,对着废墟拍了几张照,语气带着夸张的感慨,试图打破这有些沉重的沉默。
“想当初这里多气派,现在……唉,跟被怪兽啃过似的。”她镜头一转,捕捉到肖时宇和林汐妍并肩而立的侧影,还有陆昭和温书瑶之间那若有似无的微妙距离,眼睛瞬间亮了亮。
潘叙白推了推新换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理性的光芒,分析道:“结构破坏严重,重建成本极高。市里规划似乎更倾向于在原址附近建一个纪念公园,保留部分有历史价值的构件作为景观。”
“纪念公园?挺好!”林汐妍接口道,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劫后重生的活力。她今天穿了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被微风拂过脸颊,笑容明媚得晃眼。
“把那些不好的、沉重的东西都埋在这里,上面种上花,种上树,让以后的人只记得美好和安宁。”她说着,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肖时宇,眼神里有种纯粹的快乐和释然。
肖时宇感受到她的目光,低头看她,深邃的眼眸里漾开一片温柔的涟漪。他微微颔首,无声地赞同。
“就是就是!”唐果立刻来了精神,收起手机,叉腰道,“我说各位大佬,咱们能不能别老对着这堆破砖烂瓦伤春悲秋了?周凛那老混蛋都进去唱铁窗泪了,咱们还杵这儿吸灰尘干嘛?公司重建还得等通知呢,这难得的假期,不好好放松对得起咱们死里逃生的细胞吗?”
她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温书瑶掩嘴轻笑,陆昭的嘴角也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那……唐主播有什么高见?”潘叙白挑眉,配合地问。
“高见?当然有!”唐果眼睛滴溜溜一转,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陆昭和温书瑶,脸上露出狡黠又兴奋的笑容。
“陆大总监!你上次不是说城郊那个新开的山顶餐厅风景绝佳,能看到整座城市的日出吗?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正好当午饭了!我请客!”她豪气地一挥手,随即又补充道,“把浪漫进行到底!温老师,你说对吧?”她朝温书瑶眨眨眼,意图昭然若揭——八卦素材,近在眼前!
陆昭:“……”
温书瑶的脸颊瞬间染上淡淡的红晕,有些无措地看向陆昭。山顶餐厅……那是他曾经无意间提过一句,说是个看日出的好地方,也是……一个适合安静约会的地方。她没想到唐果记得这么清楚,更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这……”陆昭难得地语塞了一下,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他下意识地看向温书瑶,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又像是在思考如何应对唐果这突如其来的“撮合”。
“哎哟喂,还犹豫啥!”唐果哪里会给他们思考的机会,立刻化身行动派。她一手挽住还有些发懵的温书瑶的胳膊,另一手居然胆大包天地去拽陆昭的袖子(虽然只敢拽一点点布料),“走走走!餐厅要预定的!再晚好位置没了!小棠,跟上!”她风风火火,拖着温书瑶就往停车的方向走,还不忘招呼周小棠。
周小棠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但看着唐果灿烂的笑脸和温书瑶温和的眼神,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陆昭被唐果那一点点力道“拽”着,身体僵硬了一瞬,但终究没有挣脱。他无奈地看了肖时宇和潘叙白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管管你的人。
肖时宇和潘叙白非常有默契地同时别开了视线,一个抬头看天(今天天气真好),一个低头推眼镜(镜片该擦了)。
于是,在唐果咋咋呼呼的“绑架”下,陆昭和温书瑶这对当事人,连同周小棠,就这么被半推半就地“押”上了车。引擎发动,唐果降下车窗,对着还站在原地的肖时宇和林汐妍大喊:“你俩快点跟上啊!别磨蹭!”
喧嚣和热闹仿佛被一起带走了。
废墟前,只剩下肖时宇和林汐妍。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周围只剩下清理机械的嗡鸣和风吹过野草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味似乎也淡了些。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轻松的笑意。
“走吧?”肖时宇用没受伤的左手,很自然地牵起了林汐妍的手。
“嗯。”林汐妍笑着点头,手指回握住他温暖干燥的掌心。
他们没有立刻去开车,而是沿着废墟外围那条安静的小路,慢慢地走着。步调很慢,很悠闲,仿佛要把过去那些匆忙、紧张、提心吊胆的时光都找补回来。
“刚才……你说要把不好的都埋在这里,种上花。”肖时宇低声开口,声音在宁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温和,“这个想法很好。”
林汐妍侧头看他,阳光给他英挺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是真的这么想。”她认真地说,眼神清澈,“你知道吗,站在这里,看着这片废墟,我反而觉得……特别轻松。好像那些压在心口的东西,那些害怕、不安、甚至……那些阴郁的想法,”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很坦然,“真的随着这些砖瓦一起,被清理掉了。”
肖时宇的心猛地一紧,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分开的五年,以及重逢后周凛带来的巨大压力,都曾让她深陷抑郁的泥沼。此刻听到她如此平静而清晰地提起“阴郁的想法”,并说它们被“清理掉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巨大的欣慰瞬间涌遍他全身。
“遇到大家,真的很美好。”林汐妍继续说道,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明亮的笑容,“唐果永远活力四射,像个太阳;潘叙白看着冷冰冰的,关键时刻比谁都可靠;陆昭……嗯,虽然话少,但安全感爆棚;温老师温柔又坚强;还有小棠……”
她想起周小棠在法庭上深深鞠躬的样子,“她也在努力走出来。当然,”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正面对着肖时宇,仰起脸,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笑容里带着一丝俏皮和无比的认真,“最重要的是,遇到你。”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细碎的阳光和星光。那里面没有了曾经的彷徨和阴霾,只剩下纯粹的喜悦、依赖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宁爱意。
肖时宇的心跳漏了一拍。眼前的女孩,笑得如此明媚而坦荡,仿佛将整个夏天的阳光都收集在了她的眼底。她不再是被暴雨淋湿、蜷缩在角落的小兽,而是真正挣脱了束缚,在阳光下自由舒展枝叶的花。
她曾笨拙地捧出真心,又仓皇地摔碎骄傲,而此刻,她站在他面前,笑容灿烂,告诉他,遇到他,是“最重要”的事。
为了守护这个笑容,为了让她眼底的光永不熄灭,他付出的一切,忍受的一切,甚至那些独自吞咽的苦涩和分离的痛楚,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值得。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眼神是化不开的宠溺和温柔,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永远镌刻在心底。他抬起左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开她被风吹到脸颊的一缕碎发,动作珍重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我也一样。”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蕴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感,“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汐妍。”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脸颊,仿佛在确认这份真实的温暖。
阳光静谧,微风轻拂。废墟的阴影在他们身后,而他们站在光里。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柠檬糖般清甜的香气。两人的距离很近,呼吸可闻,眼神胶着在一起,那些未尽的话语、深藏的情感,在无声的凝视中静静流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粘稠。
“喂——!肖时宇!林汐妍——!你们两个在后面磨磨唧唧干嘛呢?谈情说爱也要看场合啊!餐厅要没位置啦——!!!”
唐果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瞬间打破了这方寸之间的旖旎氛围,从不远处的车上遥遥传来。
两人俱是一愣,随即相视而笑,那笑容里有被打断的无奈,但更多的是心照不宣的甜蜜和轻松。
“走吧,”肖时宇牵紧林汐妍的手,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再不走,唐主播怕是要开着直播来抓人了。”
“嗯!”林汐妍用力点头,脸上红晕未消,笑容却更加灿烂。他们加快脚步,朝着山坡上那隐约可见的餐厅轮廓,也朝着同伴们热闹的方向,并肩走去。身后,文化馆的废墟在阳光下,正一点点被清理、被重塑,如同他们的人生,告别锈蚀的过去,迎来崭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