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银钱稍宽,苏挽月心中谋划的步子便迈得更大了一些。图样生意虽顺,但依靠顾清风一人在外奔走,终究有其局限,且传递信息依赖那墙隙,终究不够稳妥便捷。她需要建立一个更可靠、更灵活的对外联络点,甚至是一个能够收集市井信息、处理一些顾清风不便出面之事的“触手”。
这一日,她再次乔装,带着小芸,目标明确地前往城南较为繁华、三教九流混杂的市集。她需要物色一个合适的地点,或许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铺面,或许是一个可靠的联络人。
主仆二人走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小芸紧张地攥着苏挽月的衣角,一双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生怕遇到什么意外。苏挽月则看似随意,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街边的摊贩和行人,评估着每一个可能的目标。
正行走间,前方一阵喧哗喝骂声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只见一个卖艺的摊子被人围住,几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地痞正围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推搡叫骂。
“小兔崽子!敢在爷的地盘上摆摊,问过爷了吗?”为首一个刀疤脸汉子唾沫横飞。
那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头上戴着个破旧毡帽,脸上沾着些灰土,看不清具体容貌,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面对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竟无多少惧色,只是灵活地闪避着对方的推搡,声音清亮地反驳:
“这位大哥,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但这街面是官家的,谁都能在此讨生活,怎就成了您的地盘?若要收例钱,也该有个章程,这般强横,是何道理?”
“嘿!还敢跟爷讲道理?”刀疤脸狞笑一声,伸手就去抓少年的衣领,“爷的拳头就是章程!”
眼看那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抓住少年,只见那少年身形极其灵活地向后一缩,脚下步伐一错,竟如同游鱼般从刀疤脸的腋下钻了过去,动作迅捷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口中还不停:“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诸位街坊都看着呢!你们这般行径,与强盗何异?”
周围看热闹的人虽多,却无人敢上前阻拦,只是窃窃私语,对着那少年指指点点,目光中带着同情,却也无能为力。
苏挽月停下脚步,站在人群外围,静静观察。那少年的身手矫健异常,绝非普通卖艺把式,更像是经过某种特殊训练。更难得的是他身处劣势,却言语清晰,不卑不亢,试图据理力争,这份胆识和机智,绝非寻常市井少年能有。
“小姐,我们快走吧,别惹麻烦……”小芸吓得脸色发白,小声催促。
苏挽月却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个少年身上。她心中一动,此人,或许就是她正在寻找的“触手”。
那几个地痞见少年滑不溜手,言语又挤兑得他们面上无光,顿时恼羞成怒,互相使了个眼色,便要一拥而上,动真格的。
就在这时,苏挽月分开人群,走上前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几位壮士,请住手。”
她的突然出声,让场中众人都是一愣。那几个地痞回头,见是一个穿着普通、头巾覆面的女子,虽看不清面容,但身姿挺拔,气度沉静,不似寻常妇人,一时摸不清底细,动作倒是缓了一缓。
那少年也看向苏挽月,明亮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苏挽月不看那少年,只对那刀疤脸道:“这位小哥若有冒犯,我代他赔个不是。他今日所得,权当请几位喝碗茶水,如何?”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银角子,约莫有二三钱重,屈指弹向那刀疤脸。
她出手不算阔绰,但态度从容,语气平和,既给了对方台阶,又不失底气。那刀疤脸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又狐疑地打量了苏挽月几眼,见她气度不凡,身边还跟着个丫鬟(虽也穿着朴素),心下有些嘀咕,不知是哪家出来微服的小姐,不愿轻易得罪。反正钱已到手,便冷哼一声:“算你小子走运!下次长点眼睛!”说罢,带着几个手下骂骂咧咧地走了。
围观人群见热闹没了,也渐渐散去。
那少年走到苏挽月面前,拱手一礼,声音依旧清亮,却带了几分郑重:“多谢这位姐姐出手解围。”他抬起头,毡帽下那双格外清亮的眼睛带着审视和好奇看向苏挽月。
离得近了,苏挽月看得更清楚。这少年身形单薄,脖颈纤细,喉结并不明显,耳垂上还有若隐若现的、像是长期佩戴耳饰留下的小孔。结合他那过于清亮的声音和灵活到近乎柔韧的身手……苏挽月心中已有七八分确定。
“举手之劳。”苏挽月淡淡道,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审视,“小哥身手不凡,为何在此与这等人物纠缠?”
少年(挽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带着几分市井的痞气与豪爽:“混口饭吃呗!小弟挽星,会些粗浅功夫,也帮人跑跑腿、送送信、打听点消息。今日刚支上摊子,就碰上这几个不开眼的。”他话语间带着江湖气,却又透着一股磊落。
苏挽月心中点头,果然如此。“跑腿送信,打听消息?”她重复了一遍,似乎很感兴趣,“这倒是个灵活的营生。”
挽星眼睛更亮了,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位“姐姐”并非寻常路人,立刻推销自己:“姐姐若有差遣,尽管吩咐!别的不敢说,在这京城南城一带,消息还算灵通,腿脚也快,保管把事情办得妥帖!”
苏挽月看着他眼中那份急于寻找机会的渴望和毫不掩饰的精明,知道自己找对人了。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似随意地问道:“我看你年纪不大,为何独自一人在外奔波?家中无人牵挂吗?”
挽星眼神微微一黯,随即又扬起笑容,浑不在意地道:“小弟自小没了爹娘,吃百家饭长大的,早习惯一个人了。天地这么大,何处不能容身?”这话半真半假,却更坐实了苏挽月的猜测。
苏挽月不再多问,直接抛出橄榄枝:“我确有些小事,需个机灵可靠的人在外奔走。你若愿意,可为我做事,酬劳不会亏待你。只是,我需的是绝对的忠诚和保密,你可能做到?”
挽星闻言,精神一振,毫不犹豫地抱拳道:“姐姐于我有解围之恩,又看得起小弟!挽星虽出身低微,却也知‘信义’二字!姐姐既以诚相待,挽星必竭诚以报!但有差遣,万死不辞!”话语铿锵,豪气干云。
苏挽月看着他眼中闪烁的真诚与决心,点了点头:“好。此地不便多言。三日后,午时初刻,我们在前面街角的‘李记茶铺’详谈。”
“是!挽星必定准时赴约!”挽星用力点头。
苏挽月不再多言,带着惊魂未定又满心好奇的小芸转身离去。
走出几步,她回头,见那名为挽星的“少年”正站在原地,目送她们离开,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与跃跃欲试的光芒。
市井奇人,豪气干云。
苏挽月知道,她的团队,又添上了一块至关重要的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