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茹看着苏挽月手中那枚在昏暗油灯下依旧难掩光华、内侧刻着清晰“柳”字的赤金缠丝镯,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那本破旧账册和几块碎布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中计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针对她的陷阱!苏挽月早就洞悉了一切,不仅调换了栽赃的证物,还将真正的金镯握在手中,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拿出了账册!她竟然敢承认私下经营?!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柳玉茹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试图夺回主动权,厉声道,“这镯子定是你偷的!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想狡辩?!还有这劳什子账册,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鬼画符,也想污蔑我?!”
“人赃并获?”苏挽月缓缓站起身,虽然身形依旧单薄,但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如炬,竟让柳玉茹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母亲指的是,您深夜带着心腹,未经通传,潜入女儿病房,从女儿亲口‘指认’的、一个已被搜查过数次的破旧衣柜中,搜出了您‘丢失’的、并亲手放入女儿窗下的金镯?以及一本记录女儿凭自己本事赚取银钱的账册?”
她每说一句,柳玉茹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这番话将她深夜逼问、诱导认罪、甚至可能栽赃的行径勾勒得清晰无比!
“满口胡言!分明是你偷盗在先,如今事情败露,便反咬一口!”柳玉茹色厉内荏地尖声道,“周妈妈!还不将这偷窃主母财物、还敢攀诬嫡母的孽障给我拿下!”
周妈妈闻言,硬着头皮就要上前。
“我看谁敢!”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而隐含怒意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夜空。
房门被推开,苏文渊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他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官袍还未换下,眉宇间带着疲惫,但更多的却是被眼前景象激起的震怒。他身后跟着一脸忐忑的管家苏福,以及……两名穿着体面、一看便是外面商铺掌柜模样的人,其中一人手中还捧着几卷画轴和一本账册。
柳玉茹看到苏文渊,如同见了鬼一般,瞳孔骤缩,失声道:“老……老爷?!您……您怎么……”
苏文渊没有理会她,目光先是扫过一片狼藉、气氛诡异的房间,落在手持金镯、神色平静的苏挽月身上,又看向脸色惨白、惊慌失措的柳玉茹和她手中那本突兀的账册,最后定格在那枚刺眼的金镯上。他脸色铁青,胸膛微微起伏。
“怎么回事?!”他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深更半夜,主母不在自己院中安寝,带着下人跑到庶女病榻前,喊打喊杀,成何体统?!”
“老爷!”柳玉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抢先一步,指着苏挽月哭诉道,“是挽月!她偷了妾身的金镯,被妾身人赃并获,她不仅不认罪,还拿出本不知所谓的账册,反诬陷是妾身栽赃她!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她试图将水搅浑。
苏挽月却不等她继续表演,对着苏文渊盈盈一拜,声音清晰而冷静:“父亲明鉴。女儿并未偷窃。这金镯,是昨夜子时,有人潜入女儿院中,偷偷塞进窗台下的。女儿察觉有异,便将其收起。至于女儿为何会有银钱改善生活,”她举起手中那本旧账册,以及示意了一下后面那两位掌柜,“皆因女儿闲暇时绘制了些花样子,托人售卖所得。一切银钱往来,皆有记录,亦可请合作绣坊的掌柜当面作证。”
她话音落下,身后那位年纪稍长、面容儒雅的掌柜便上前一步,对着苏文渊恭敬行礼:“小人‘锦绣坊’掌柜孙德明,见过苏大人。苏二小姐所言属实。近月以来,确有一位顾姓书生,持一些极为精妙新颖的花样子来小店售卖,因其图样别致,寓意风雅,深受欢迎,小店均以合理价格收购。所有交易,账目清晰,银钱两讫。”说着,他示意同伴将手中的账册和几卷展开的图样呈上。
那图样一展开,就连苏文渊这等不通女红的大男人,也被那新颖别致的构图和清雅脱俗的意境所吸引。更别提那些图样旁边,还用清隽的笔迹标注着雅致的名称和简短的文案,如《寒梅映雪》、《芳心蜜意》等,一看便知非俗物。
另一位掌柜也躬身道:“小人是‘云想斋’的掌柜,亦可为苏二小姐作证。二小姐的图样在小店亦是供不应求,绝无虚假。”
人证物证俱在!苏挽月不仅洗清了偷窃的嫌疑,更向苏文渊展示了她惊人的“生财”能力和超越常人的才情!
苏文渊看着那精美的图样,听着两位掌柜言之凿凿的证词,再联想到之前苏挽月解决府中旧账时展现的“奇思”,心中已是信了八九分。他看向柳玉茹的目光,充满了失望和怒火。
“柳氏!你还有何话说?!”苏文渊的声音冰冷刺骨,“挽月凭自身才学赚取银钱,补贴用度,有何不可?你身为主母,不加以抚慰赞赏,反而因嫡女(苏玉蓉)一面之词,便接连搜查,更深夜逼问,甚至……”他目光如刀,刮过柳玉茹手中那枚金镯,“行此等栽赃陷害、欲置人于死地的恶毒之事!你……你太让本官失望了!”
“老爷!不是的!您听我解释!”柳玉茹彻底慌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是蓉儿她……是她看见小芸买了些好东西,妾身也是担心挽月年纪小,走了歪路,才会……才会一时糊涂,想试探于她……这金镯,这金镯定是有什么误会……”她语无伦次,试图将责任推给苏玉蓉和自己的一片“好心”。
“误会?”苏文渊怒极反笑,“潜入庶女房中放置赃物,也是误会?逼其认罪,也是误会?柳氏,你当本官是三岁孩童吗?!”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柳玉茹,眼中最后一丝温情也消散殆尽。他身为礼部侍郎,最重官声颜面,后宅出现如此丑恶的构陷之事,若传扬出去,他苏文渊还有何脸面立于朝堂?
“管家!”苏文渊沉声喝道。
“老奴在。”苏福连忙上前。
“夫人柳氏,德行有亏,构陷庶女,即日起禁足锦瑟院,无我命令,不得踏出半步!中馈之事,暂由……暂由赵姨娘协理管家一同打理!”他看了一眼床上因受惊过度而瑟瑟发抖、却难掩眼中关切的赵婉娘,做出了决定。
“老爷!”柳玉茹如遭雷击,禁足!夺权!这等于彻底剥夺了她主母的实权和对后宅的掌控!
苏文渊不再看她,目光转向周妈妈和那几个参与此事的婆子,语气森寒:“至于这些助纣为虐的恶奴……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发卖出去!”
周妈妈等人顿时面无人色,瘫软在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父亲,”苏挽月此时却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恳切,“母亲或许只是一时受人蒙蔽,行事过激。还请父亲看在姐姐和兄长的份上,从轻发落。女儿……女儿只求日后能与母亲、姐姐和睦相处,安稳度日。”她这番话,以德报怨,更是将自己放在了受害却识大体的位置上。
苏文渊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清澈的眼神,心中更是怜惜,对柳玉茹的厌恶也更甚一层。他挥了挥手:“此事我自有决断,你受委屈了,好生休养。”他又对两位掌柜道,“今日之事,乃苏府家事,还望二位……”
孙掌柜何等精明,立刻接口:“苏大人放心,小人今日只是前来核对账目,其他一概不知,一概不见。”
苏文渊满意地点点头。
一场风波,至此,真相大白。
釜底抽薪,人证物证面前,柳玉茹的阴谋彻底破产,不仅没能除掉苏挽月,反而折损了心腹,失去了管家之权,自身也被禁足。
而苏挽月,则凭借着智慧、证据和恰到好处的“柔弱”,不仅洗刷了冤屈,展现了价值,更在父亲心中留下了深刻而正面的印象,为自己和母亲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和前所未有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