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柔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离江小川的后颈只差一寸。她的眼神像钉子，死死咬住他那片皮肤，仿佛只要再近一点，就能撕开这三年来的伪装。
江小川没动，也没退。他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正在摆薯片的手，忽然肩膀一抖，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一下。
“哎哟！”他猛地转身，声音拔高八度，“这歌怎么又响了？”
下一秒，他双脚一蹬，左脚划弧，右脚点地，双手一甩，直接跳起了《爱情买卖》。
“**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啊啊啊啊啊！**”
他嗓门大得震耳欲聋，动作更是夸张到离谱。扭腰、甩头、指天戳地，连招牌的“搓手摇臀”都来了两遍，活像个被广场舞附体的醉汉。
苏雨柔愣住了，手僵在空中，脑子瞬间空白。
“这歌一响我就控制不住！”江小川一边蹦跶一边解释，表情严肃得像是在陈述科学事实，“前天晚上梦见自己领舞大妈团上春晚，醒来枕头都湿了半边，你说邪门不邪门？”
他一个转身，顺手抄起扫帚当麦克风，对着货架深情嘶吼：“**你说你受了不该受的伤——哎哟喂，痛死我啦！**”
苏雨柔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她张了张嘴，原本想问的话全被这突如其来的魔性表演砸碎了。
“你……你干嘛突然跳这个？”她终于找回声音。
“系统提示音刚响了。”江小川一个滑步冲到她面前，单膝点地，扫帚横举，“建议我立刻进行高强度有氧运动，缓解精神压力。你看我这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再不跳两下，明天就得去挂神经内科。”
“系统？”她皱眉，“什么系统？”
“反向提示音系统。”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国家认证，民政部备案，专治各种想太多。刚才它说，‘检测到情感浓度超标，建议立即播放《最炫民族风》并配合扭胯动作’，我没放是因为音响坏了，只能靠身体语言表达。”
苏雨柔盯着他，眼神从怀疑变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荒诞。
“你认真的？”
“比高考还认真。”他收起扫帚，顺手把歪掉的“今日特价”牌子扶正，“再说了，你不觉得我跳得挺标准吗？王婆都说我有天赋，让我去考广场舞教练证。”
她没接话，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不是因为病，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明明三句话前还在冷静对峙，转眼就变成街头行为艺术表演者，节奏切换快得让人跟不上。
江小川却已经自顾自走到柜台后，拧开一瓶矿泉水灌了一口，然后眯眼看向窗外。
阳光正好，街道安静。几个孩子在对面骑滑板车，一辆送水车慢悠悠驶过。
没人注意到，街角那辆不起眼的黑色电动三轮车里，副驾驶座上的男子正缓缓放下热成像仪。
那人穿着灰色工装，袖口露出一截发黑的金属扣，指甲边缘泛着青灰色。他盯着手中平板屏幕，嘴角一点点咧开。
屏幕上，是江小川后颈部位的热力图像——皮肤平整，温度均匀，但在右侧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有一块浅褐色的印记轮廓，形状歪斜，像一根晒软的香蕉。
“找到了。”男人低声说，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
他迅速将数据加密上传，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行指令：【目标身份验证中，胎记坐标匹配度98.7%，建议启动‘锈蚀协议’】。
与此同时，江小川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他揉了揉鼻子，抬头看苏雨柔，“你还不走？再待下去，我怕你妈以为我又绑架你进行非法情感疏导。”
“我没生气。”她摇头，“我只是……有点晕。”
“正常。”他递过一包纸巾，“第一次看我跳舞的人都这样。赵铁柱上次看到一半直接坐地上了，说怀疑自己幻觉发作。”
苏雨柔接过纸巾，指尖无意碰到他的手。还是温的，一如既往。
她忽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系统提醒你跳舞……那它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时候该说实话？”
江小川一愣，随即笑了：“它只管养生，不管伦理。不过上周它倒是提醒我‘长期隐瞒重要信息可能导致家庭关系失衡’，建议我每周至少坦白一次小秘密。”
“比如？”
“比如我其实不喜欢吃辣。”他一本正经，“还有，我收藏了你高中跆拳道比赛的所有视频，存了三个U盘以防丢失。”
苏雨柔瞪大眼：“你偷看我电脑？”
“光明正大下的。”他耸肩，“你忘了？去年公司年会抽奖，你抽中了‘私人云盘清理服务’，是我帮你整理的。那天我看到了文件夹名字叫‘唯一赢过的比赛’，点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她脸微微发烫，想反驳又说不出话。
“放心，我没外传。”他笑，“就是偷偷学了你第三场决赛的侧踢动作，后来用在赶跑偷奶茶的小混混身上了。”
“你还会踢人？”
“不会。”他摇头，“但我跳广场舞时练出了‘金刚腿’，一脚能把垃圾桶踹进河里。不信你问王婆，上周她亲眼看见的。”
苏雨柔终于忍不住笑了下，随即又压住情绪：“你总是这样，把什么都说得像笑话。”
“因为生活本来就挺可笑的。”他靠在柜台上，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查真相，我过日子。咱们各干各的，互不耽误。”
她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震动。
一条加密邮件弹出：【新能源项目竞标材料遭窃，监控显示周秘书曾深夜进入档案室】。
她瞳孔一缩。
江小川瞥见屏幕一角，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顺手拿起抹布擦起玻璃柜台。
就在这时，系统再次响起。
【检测到高危信息泄露风险，建议立即组织社区老年人开展防诈骗宣传演出】
江小川差点把抹布甩出去。
“又来了？”苏雨柔察觉异样。
“嗯。”他叹了口气，“它说今晚必须办场公益讲座，主题是‘如何识别假儿子’。”
“什么？”
“就是那种冒充亲人骗养老金的。”他一本正经，“它特别强调，主讲人必须穿红马甲、戴小红帽，还得现场演示‘亲情识别五步法’。”
“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打电话给王婆了。”他掏出手机，“她说可以带团队来助阵，条件是结束后请她们吃火锅。”
苏雨柔看着他熟练地编辑群消息，忽然觉得这一切荒谬得真实。
这个人，总能在最紧绷的时刻，用最离谱的方式把气氛搅乱。可偏偏，每次混乱之后，线索又会悄然推进。
她攥紧手机，目光再次扫过江小川的后颈。
干干净净，毫无痕迹。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未必看得见。
窗外，那辆黑色三轮车缓缓启动，车尾排气管冒出一缕带着锈味的烟雾。
江小川正低头核对进货单，笔尖在“酸梅汤”一栏画了个圈。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纸上划出一道半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