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世剑的剑锋划破晨雾时,玉尘注意到武魂城西郊的泥土在发光。
那光芒是从乱葬岗遗址下渗出来的,淡青色,像无数条细小的蛇,顺着地脉纹路往城中爬。月芽的月光石在掌心发烫,石面映出地下的景象——片庞大的青铜建筑群,穹顶倒挂着数以千计的青铜灯,灯芯泛着和泥土里一样的青光。
“是‘沉渊宫’。”星落扒开泥土,抓起块嵌着青铜碎片的石头,碎片上的纹路与破契盘边缘完全吻合,“我爹的笔记里说,噬魂花只是血契的‘锁’,真正的契约核心藏在沉渊宫里。”
阿羽的青风突然俯冲而下,爪子里攥着根泛黑的骨笛,笛身上刻满了噬魂花的图案。少年刚接过骨笛,笛孔里就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立刻烫出个小坑。“这笛子在震动。”他指尖划过笛身,骨笛突然发出段嘶哑的调子,泥土下的青光瞬间暴涨,在地面冲出数十个漩涡,漩涡里隐约能看到青铜灯的影子。
月芽的地脉之心突然浮到半空,石面投射出幅立体地图——沉渊宫的结构如同一只倒扣的巨碗,青铜灯是“碗”内壁的星辰,而碗底,赫然嵌着块与地脉之心一模一样的晶石。“那是‘母石’。”她指着地图中心,“血契的能量源头,就是母石和地脉之心的共鸣。”
玉尘挥剑劈开最近的漩涡,漩涡中立刻伸出无数青铜锁链,链端带着倒钩,擦着他的胳膊飞过,在石壁上划出火星。“沉渊宫在拉人下去。”他剑锋一挑,将条锁链钉在地上,锁链接触到阳光的部分迅速生锈,“这些锁链怕光,得趁天亮前找到入口。”
骨笛突然自动吹奏起来,调子凄厉,听得人头皮发麻。随着笛声,所有漩涡开始旋转,泥土下的青光汇聚成道光柱,将天空染成青紫色。阿羽被股力量拽向漩涡,青风扑过去啄他的衣领,却被道青铜锁链缠住翅膀,一起往下坠。
“抓住骨笛!”玉尘掷出镇世剑,剑身在半空化作数道虚影,斩断缠住青风的锁链。月芽同时将地脉之心按向漩涡,青光与石面的金光相撞,漩涡的吸力瞬间减弱。阿羽趁机拽着青风爬上来,骨笛却从他手中滑落,坠入其中一个漩涡,笛声戛然而止。
“糟了!”星落脸色骤变,“骨笛是钥匙!没它打不开沉渊宫的门!”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塌陷,他们所在的位置裂开道巨缝,青风尖叫着坠入黑暗。玉尘伸手去抓,只捞到根脱落的鹰羽,羽尖沾着的青铜粉末在他指间灼烧起来。月芽的地脉之心猛地沉入地下,她惊呼着去捞,却被股力量拽着一起向下坠——
失重感只持续了刹那,他们摔在层冰凉的青铜地板上。周围亮如白昼,数以千计的青铜灯悬在头顶,灯芯跳动着青色的火焰,照亮了宏伟到令人窒息的宫殿。宫殿中央立着根盘龙柱,柱顶盘着条青铜龙,龙嘴里叼着的,正是那根骨笛。
“青风!”阿羽的喊声在宫殿里回荡,却听不到任何回应。他冲向盘龙柱,刚靠近就被道无形的屏障弹开,屏障上浮现出与血契碑相同的纹路,“又是契约!”
月芽的地脉之心飞向盘龙柱,与柱壁碰撞的瞬间,宫殿突然剧烈晃动,青铜灯的火焰变成血红色。那些倒挂的青铜灯开始往下滴油,油珠落在地上,化作个个模糊的人影——是被噬魂花吞噬的地缚灵,他们的魂体被锁链捆在灯座上,表情痛苦,正是之前在乱葬岗看到的那些魂灵。
“母石在龙腹里。”玉尘指着青铜龙的腹部,那里有块凹陷,形状与地脉之心完美契合,“但得先熄灭这些灯,不然魂灵会被烧得魂飞魄散。”
他挥剑砍向最近的灯链,剑锋却穿了过去。月芽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片噬魂花的花瓣——那是星落之前收集的样本。花瓣接触到灯油的刹那,青铜灯突然剧烈闪烁,灯座上的魂灵发出解脱的叹息。“用噬魂花的花瓣!”她大喊着将花瓣掷向其他青铜灯,“它们是被花毒控制的,花瓣能中和毒性!”
星落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尸蜡,混合着花瓣粉末制成火把,阿羽则捡起地上的青铜碎片,蘸着灯油往灯座上涂。随着花瓣的香气弥漫,越来越多的魂灵挣脱锁链,化作光点飞向宫殿顶端的出口。
就在最后一盏青铜灯熄灭时,青铜龙突然睁开眼睛,龙嘴里的骨笛再次响起,这次的调子却异常苍凉。盘龙柱上的血纹开始流动,柱底裂开道石门,门后传来青风微弱的啼鸣。
“青风在里面!”阿羽冲过去,却被石门上的血纹弹开。月芽的地脉之心自动贴向石门,母石的光芒从龙腹里透出,与地脉之心呼应,血纹渐渐消退。
石门缓缓打开,里面并非预想中的囚室,而是间石屋。青风被关在个青铜笼子里,笼子上刻着“契主囚”三个字。笼子旁跪着个穿黑袍的人影,背影佝偻,听到动静后缓缓转身——那是个面容枯槁的老者,眼眶里没有眼珠,空洞处跳动着青色的火焰。
“你们终于来了。”老者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他指着笼子,“这只灵鹰的魂灵,能滋养母石,帮我维持最后一口气。”
“你是谁?”玉尘握紧镇世剑,注意到老者的黑袍下露出半截青铜灯座,“是你立的血契?”
“我是最后一任契主。”老者笑了,空洞的眼眶对着月芽,“小姑娘,你掌心的地脉之心,是用我女儿的魂灵炼化的。当年她为了阻止我献祭魂灵,撞向母石而死,我用她的骨血立下血契,就是想让她‘活’过来。”
月芽的地脉之心突然刺痛,石面浮现出段画面:个穿白衣的少女冲向发光的母石,背后是举着骨笛的老者,正是月芽梦中见过的场景。
“你错了。”月芽的声音发颤,“她不是想阻止你,是想让你回头。”她举起地脉之心,石面映出少女最后的笑容——那是释然,不是怨恨。
老者愣住了,空洞的眼眶里流下青色的泪。青铜龙突然发出声悲鸣,龙腹里的母石光芒大盛,将老者笼罩。老者的身体在光芒中渐渐透明,他最后看了眼笼子里的青风,“解契吧……别让悲剧重演。”
骨笛从龙嘴落下,月芽接住它,吹奏起刚才听到的苍凉调子。随着笛声,沉渊宫开始震动,青铜灯纷纷坠落,化作光点融入地脉。青风撞开笼子,扑向阿羽的怀抱。
当第一缕阳光从宫殿顶端的裂口照进来时,玉尘斩断了最后一根锁链。他们跟着魂灵化作的光点向上飞,月芽回头望去,老者的身影与母石融为一体,盘龙柱上的血纹彻底消失,沉渊宫在晨光中一点点沉入地下,只留下片平整的土地,上面长出株青色的小草,草叶上,挂着颗晶莹的露珠。
青风蹭着阿羽的脸颊,骨笛被月芽别在腰间,地脉之心安静地躺在她掌心。他们站在曾经的乱葬岗上,看着武魂城的炊烟再次升起,玉尘的镇世剑上还沾着青铜粉末,星落正用尸蜡给青风包扎翅膀,阿羽则在小心翼翼地收起那片噬魂花花瓣。
没有人说话,但彼此都知道,有些东西,彻底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