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焦灰扑在脸上，张小凡站在原地，噬魂棒斜插进碎石缝中，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六道身影从地底缓缓升起，泥土簌簌滑落，露出漆黑铠甲与扭曲兵器。他们落地无声，却让整片废墟的空气都沉了下来。
媚煞轻笑一声，指尖划过唇角：“这位仙子，我们又见面了。”她眸光直勾勾落在陆雪琪身上，袖中飘出一缕粉雾，随风向西边弥漫。
陆雪琪抱紧怀中孩子，剑未出鞘，寒意已凝于眉间。
力煞双拳上的锁链哗啦作响，猛然踏前一步，地面裂开寸寸蛛网。他盯着张小凡，声音如铁锤砸砧：“你逃不掉。”
张小凡咬牙，体内经脉仍像被火燎过一般灼痛。他不敢运气太深，怕那幽冥残息再度暴走。可眼下，退路已被封死，伤者未撤，只能拖。
“要我？”他猛地拔起噬魂棒，横臂一扫，“来拿！”
话音未落，他往前跨出半步，将身形挡在众人之前。黑纹顺着手臂悄然爬升，皮肤下隐隐鼓动，仿佛有活物在血脉里游走。
宋大仁靠剑拄地，喘着粗气抬头：“小凡！别逞强！”
田灵儿抱着儿子，手指死死掐进掌心。她看着张小凡背影，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他跪在祖师殿外求情，只为救一个被罚的弟子。那时他就这样站着，瘦得像根竹竿，却硬生生扛下了所有责难。
而现在，他又站了出来。
毒煞悄然抬手，袖口绿烟缭绕，无声无息渗入地面。幻煞则眯起眼睛，指尖轻点虚空，几道模糊人影在烟尘中浮现，竟是文敏、平儿、甚至碧瑶的模样，朝着不同方向奔逃。
张小凡瞳孔一缩，立刻低喝：“别看那些影子！是幻象！”
可就在这瞬息之间，媚煞笑声陡然尖锐，一道粉光直射陆雪琪双眼。陆雪琪本能回剑格挡，天琊剑荡开一道蓝弧，堪堪斩灭那抹妖光，却也因此迟滞了一瞬。
“走！”张小凡吼出一字，旋身挥棒，混沌之力强行催动，噬魂棒带起一阵黑焰，迎着力煞砸来的锁链硬撼而去。
轰！
气浪炸开，碎石飞溅。张小凡被震得连退三步，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溢出。但他稳住了脚跟，没有倒下。
就在此刻，天际金光骤降。
一朵金色莲台自云层中浮现，法相踏莲而下，右手立掌胸前，左手结印于心。他口中低诵梵音，声若洪钟：“大梵般若，破妄安宁。”
金光如幕，自天而降，横贯战场中央。七煞将攻势齐齐一滞，领域震荡，裂痕遍布。
法相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此地不可久留，速分三路——张施主引一路，陆师妹带伤者走西路，宋首座护田师姐向东暂避。”
话音未落，屏障边缘已现蛛网状裂纹。
宋大仁挣扎起身，一把扶住田灵儿肩膀：“听他的，快走！”
田灵儿还想说什么，却被宋大仁狠狠推了一把：“为了孩子，活下去！”
她踉跄两步，回头望了一眼张小凡。那人正单手持棒，面对三位逼近的煞将，背影孤绝如断崖。
她咬牙，转身抱着孩子向东奔去。
陆雪琪没有犹豫。她一手抱紧昏迷孩童，一手握紧天琊剑，剑锋划地，拖出一串火星。蓝芒闪动，她冲入毒煞释放的绿雾之中，剑气纵横，硬生生劈出一条通路，朝西岭残林疾驰而去。
张小凡立于原地，目送她们离去。
力煞冷笑，锁链再次扬起，直取他后心。
他来不及转身，只能侧身硬接。锁链擦过肩胛，撕开皮肉，血洒当场。他闷哼一声，反手一棒扫出，逼退幻煞虚影。
媚煞轻盈跃起，指尖弹出一道红丝，缠向他脖颈。张小凡低头闪过，红丝钉入地面，竟腐蚀出缕缕黑烟。
“你们的目标是我。”他喘着气，声音沙哑，“放她们走，我就跟你们走。”
媚煞咯咯一笑：“谁说我们要放？不过是先杀弱的，再玩死强的。”
法相悬浮半空，脸色渐白。佛光屏障剧烈震颤，终于轰然碎裂。
他喷出一口血，莲台崩散，身体直坠而下。两名天音弟子从侧翼冲出，拼死接住他，迅速退入密林。
张小凡眼角余光瞥见，心头一沉。
他知道，现在只剩自己了。
力煞、媚煞、幻煞三人成品字形围拢，步步逼近。远处另三位煞将虽未参战，却牢牢封锁四方退路，显然另有图谋。
他缓缓抬起噬魂棒，黑纹已蔓延至半张脸，右眼瞳孔深处泛起暗红。
“想抓我？”他冷笑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就看看，是谁困住谁。”
他猛然跺地，身形暴退，借力跃上一处断墙。噬魂棒指向北方翻涌黑雾：“有种，就跟我来！”
力煞怒吼，锁链横扫，轰塌断墙。碎石纷飞中，张小凡腾空而起，借势向北疾掠。
媚煞挥手撒出一片粉雾，幻煞同时幻化出数十个张小凡的残影四散奔逃。一时间真假难辨。
“追！”力煞低吼，率二煞紧随其后，冲入北方浓雾。
风止，烟歇。
战场上只余下一地狼藉，几具尸体静静躺着，一只断手还紧紧攥着半截剑柄。
张小凡踩过焦土，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身后追击的脚步越来越近，锁链破风之声刺耳清晰。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
前方黑雾更浓，隐约可见一座倒塌的石碑，碑面刻着几个残缺古字——“葬兵谷”。
他认得这个地方。
十年前，他曾随师父来此寻找失传剑诀。那时这里还是青松环绕的禁地，如今只剩荒草与枯骨。
一道锁链破雾而来，擦过他左臂，血花迸现。
他咬牙，加快脚步，冲进谷口。
谷内空旷，遍地锈甲断戈。风穿过残破盔甲，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他刚踏进一步，忽觉脚下泥土松动。
低头一看，一块石板微微翘起，缝隙中透出幽蓝微光。
他还没反应过来，石板突然掀开，一只手从地下伸出，猛地抓住他脚踝。
那只手苍白如纸，指甲乌黑，力量极大。
张小凡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单膝跪地。
他回头，只见黑雾中，力煞三人已至谷口。
而脚下这人，缓缓抬起头——
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嘴，咧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