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抱着陆雪琪，脚踩在龟裂的焦土上，每一步都像踏进深渊。前方残剑林立，寂静无声，可刚才那一阵万剑齐鸣的震动仍在他骨缝里回荡。他低头看怀中人，陆雪琪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她的眉心忽然一跳，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灰影疾掠而过——是道玄残影。它停在一排残剑前，虚握的手中凝聚出一柄光剑，猛然挥下。没有声音，可地面轰然炸开，一道深沟横贯数十丈，沿途的古剑瞬间化作粉末，碎屑腾空又缓缓落下。
林惊羽瞳孔收缩，斩龙剑横在身前，低声道：“它不是乱来的……每一剑都带着目的。”
张小凡没说话。他感觉到陆雪琪的身体又轻颤了一下，而就在她颤抖的瞬间，道玄残影的动作也顿了一瞬。这绝不是巧合。
“你感觉到了什么？”他压低声音问。
陆雪琪睫毛微动，勉强睁开眼，声音细若游丝：“那不是杀意……是执念。像一个人被困在过去的梦里，走不出来。”
张小凡心头一震。
执念？不是疯狂，不是失控，而是被某种东西死死缠住？
他想起当年在滴血洞中，自己也曾被噬魂棒中的怨魂拉入幻境，反复经历草庙村那一夜。那时的他，不也是这样吗？眼神空洞，动作机械，嘴里不断重复着“为什么”。
眼前的道玄残影，或许也是如此。
“它还记得自己是谁。”张小凡喃喃道。
林惊羽皱眉：“记得又能怎样？它现在只知道杀人。”
话音未落，残影突然转身，目光扫来。那一双空洞的眼窝仿佛穿透了空间，直直落在三人身上。紧接着，它抬手，剑意锁定林惊羽，一缕寒芒破空而出。
林惊羽反应极快，斩龙剑扬起格挡。可那道剑气并未真正击中，只是擦过剑身，却已将他整个人震退三步，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滑落。
“好强！”林惊羽喘着气，额头渗出冷汗。
张小凡抱紧陆雪琪后撤两步，目光却没离开道玄残影。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刚才那一击，残影的目标明明是林惊羽，可攻击前，它的视线曾短暂地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而且，当剑气逼近林惊羽时，陆雪琪的眉心剧烈抽搐；但当残影看向自己时，她的神情反而稍稍平缓了些。
这是……认出了？
张小凡心中念头一闪。他缓缓放下噬魂棒，任其垂在身侧。左手依旧稳稳托着陆雪琪，右手则慢慢抬起，掌心向上，做出毫无威胁的姿态。
“道玄师伯。”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不是来夺剑的。我是来守住它的。”
空气凝滞了一瞬。
残影的动作停了下来。它站在原地，身影微微晃动，像是风中残烛。那双空洞的眼睛，竟真的在张小凡脸上停留了几息。
林惊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他握剑的手紧了又松，终究没有上前阻拦。
就在这时，瑶光动了。
她一步一步走向道玄残影，步伐沉稳，王刃并未出鞘，可刀身已在轻轻震颤。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冰冷无情，而是透出一丝挣扎，仿佛体内有两股力量在对抗。
“你想干什么！”林惊羽厉声喝道，就要冲上去。
张小凡伸手拦住他：“别动。”
“你疯了？她可是修罗王！”
“但她还没动手。”张小凡盯着瑶光背影，“她在试探。”
瑶光走到离残影十步远的地方停下。她抬头看着那道灰影，忽然抬起右手，掌心对准空中。一道黑气自她体内涌出，与残影释放的诛仙剑意相撞。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
只有一声悠远的共鸣，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来自天外。
那一刻，整个剑冢仿佛静止了。
残影的身体剧烈晃动，手中光剑嗡鸣不止。而瑶光的双眼，血光一闪而逝，随即浮现出一抹茫然。
“这把剑……”她低声说，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不该被锁在这里。它是钥匙，也是锁。”
张小凡心头猛地一跳。
钥匙？锁？
他还未来得及细想，道玄残影突然仰天长啸。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万千亡魂齐哭。它双手高举光剑，猛然劈下！
轰——
大地炸裂，一道百丈沟壑凭空出现，深不见底。尘浪翻滚，残剑纷纷倾倒。而在沟壑尽头，泥土翻起，一截漆黑石剑半埋其中，剑身缠绕着暗红纹路，隐隐流动，如同活物。
那是——诛仙剑的投影！
四人都怔住了。
林惊羽死死盯着那截石剑，斩龙剑在手中轻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张小凡抱着陆雪琪，一步步靠近沟边。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迫感，不是杀气，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宿命感。仿佛这把剑本就不该存在，却又不得不存在。
“剑不出鞘，祸不终结……”道玄残影站在沟边，声音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守剑者死，执剑者亡……可若无人执剑……天地皆焚。”
他说完这句话，身影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散去。
张小凡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道玄残影不是在破坏，也不是在守护青云门，更不是为了诛仙剑本身。他在等一个人，等一个能真正理解这把剑的人。他在用自己的残魂，维持最后一道平衡。
而此刻，这道平衡已经被打破。
瑶光站在沟沿另一侧，目光死死盯着那截石剑。她的手指在颤抖，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忽然，她抬脚，想要跨入沟中。
“站住！”林惊羽暴喝，斩龙剑指向她，“你再进一步，我就出手！”
瑶光没理他。她的视线依旧落在石剑上，眼中血光与清明交替闪现。片刻后，她喃喃道：“我……见过这把剑。在梦里。有人把它插进胸口，说……这是代价。”
张小凡浑身一震。
代价？
谁的代价？
他正要追问，怀中的陆雪琪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从她嘴角溢出，染红了他的衣襟。她的眼睛勉强睁开，眼神涣散，却死死盯着那截石剑，嘴唇微动。
“剑……要醒了……”
话音落下，她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张小凡心如刀绞，急忙将她搂紧，一手按在她心口，混沌之力缓缓注入。可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抽走。
他猛地抬头看向道玄残影：“你说的‘祸不终结’，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剑出鞘，会发生什么？”
残影没有回答。它只是静静站着，望着那截石剑，像是在回忆什么。
林惊羽咬牙：“别信它！它已经疯了！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毁掉这把剑，让它永远不能为祸人间！”
“你不懂。”张小凡低声道，“它不是疯，是清醒得太痛苦。它知道后果，可它不敢放手。”
“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做？”林惊羽怒视着他，“难道你要让这把剑重新现世？让它再杀一次所有人？”
张小凡没说话。他低头看着陆雪琪苍白的脸，又望向沟底那截漆黑石剑。他知道，一旦这把剑真正苏醒，可能带来的不只是灾难，还有无法想象的力量。而掌控它的代价，或许就是生命。
可如果不唤醒它，他们根本走不出这座剑冢。秦无炎还在暗处，幽冥之力正在渗透，碧瑶的灵魂仍在封印之中。天下苍生，都在等一个答案。
瑶光忽然转过身，看向张小凡。她的眼神复杂，有迷茫，有挣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你怕吗？”她问。
张小凡看着她，点头：“怕。”
“那你为什么还要往前走？”
“因为有人在等我。”他低头看了眼陆雪琪，“也因为，总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
瑶光沉默片刻，忽然抬起手，指向沟底石剑：“它在呼唤我。”
林惊羽立刻喝道：“别靠近！谁知道你是不是被它控制了！”
“我没有。”瑶光声音平静，“我能感觉到它的记忆。它选过很多人，可他们都死了。最后一个执剑者……穿着青云的衣服，跪在这里，把剑插进自己胸口。”
张小凡呼吸一滞。
最后一个执剑者？
他猛地看向道玄残影。那道灰影微微晃动，像是默认了什么。
原来如此。
不是道玄入魔，不是他贪恋力量。他是主动献祭，用自己的命，把诛仙剑重新封印。可他的执念太深，魂魄不散，化作残影，继续守在这里，直到下一个能承担这一切的人出现。
而现在，那个人，可能就是自己。
张小凡抱着陆雪琪，一步步走向沟边。他的脚步很慢，可每一步都无比坚定。
林惊羽急道：“你要做什么？”
“我去看看。”他说。
“你疯了！下面可能是陷阱！”
“我知道。”张小凡回头看了他一眼，“可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他走到沟沿，低头望向那截石剑。漆黑的剑身映出他的脸，扭曲而模糊。忽然，剑上的血纹轻轻一跳，像是回应他的注视。
他的左手开始发烫，噬魂棒微微震颤。而右臂的混沌之力，竟不受控制地流向指尖，朝着石剑延伸而去。
就在这时，陆雪琪的手指突然勾住了他的衣角。
她没醒，可那只手，死死抓着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