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上的血痕已经干涸，泛出暗褐色的纹路。张小凡靠在断裂的石柱边，左手撑地，右手仍握着噬魂棒。陆雪琪靠在他身侧，呼吸微弱，但比刚才稳了些。他没动，只是盯着瑶光的方向。
她还站在那里，王刃插进地面，头微微低着，像是在听什么声音。秦无炎蜷缩在祭坛角落，嘴角带血，手指却还在石面上缓慢移动，划出极细的痕迹。
林惊羽拄剑而立，肩上的伤渗出血来，在衣料上晕开一片深色。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残剑，忽然皱眉。
“有动静。”
话音刚落，地面震了一下。
不是来自脚下，而是从剑林深处传来。那些倒插在地的古剑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一道灰影贴着地面掠出，速度快得看不清轮廓。
张小凡猛地将陆雪琪往后一拉，噬魂棒横扫而出。黑气炸开，撞上那道灰影，硬生生将其逼退数步。
那人影站定。
枯瘦如柴，青云道袍破烂不堪，领口裂开，露出脖颈上一道紫黑色的裂痕。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双目空洞却透着杀意。正是道玄真人——或者说，是他的一缕残影。
他没有开口，也没有看任何人。手中凭空凝出一柄虚幻长剑，抬手便斩。
剑气如刀，撕裂空气直扑张小凡面门。张小凡翻腕格挡，混沌之力涌上噬魂棒，两股力量相撞，震得他手臂发麻。那残影不退反进，剑势连环，每一击都带着诛仙剑诀的影子，却又夹杂着扭曲的魔意。
林惊羽咬牙冲上，斩龙剑斜劈其后腰。残影竟似背后生眼，身形一闪，避开剑锋的同时反手一撩，剑气割中林惊羽手臂，鲜血飞溅。
“师尊！”林惊羽踉跄后退，声音发颤，“是我！惊羽啊！”
残影顿了一下，空洞的眼睛转向他。那一瞬，林惊羽仿佛看到熟悉的神色闪过，可转眼又被戾气吞没。残影怒吼一声，周身爆开无数剑气，逼得众人齐齐后撤。
就在这时，一道记忆碎片从残影体内崩裂而出，直射林惊羽眉心。
他来不及躲，神识被瞬间拉入画面。
通天峰顶，夜空血红。道玄独立峰巅，手中握着那柄传说中的诛仙剑。他望着天际翻滚的黑云，声音沙哑：“幽冥将至……此劫非人力可挡……唯有以剑镇之。”
身后几位长老跪地劝阻，说剑阵未稳，不可轻动。道玄却不回头，只道：“若我不动，谁来守这山门？谁来护这苍生？”
下一刻，剑光暴涨，天地变色。可那光芒之中，一丝黑气顺着剑柄钻入他掌心，迅速蔓延至全身。他仰头嘶吼，眼中血丝密布，整个人开始扭曲……
画面戛然而止。
林惊羽猛地清醒，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已有水光。他死死盯着残影，声音发抖：“原来……是你一个人扛下了这一切？你不是想夺权……你是想用这把剑，挡住外面的东西？”
残影似乎听见了，身体一僵。可随即，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剑气猛然暴涨，比之前强了三倍不止。整片剑林随之震动，数十柄残剑离地而起，悬于空中，剑尖齐齐对准林惊羽。
“住手！”张小凡冲到前方，噬魂棒全力挥出，混沌气形成屏障，挡下第一波剑雨。可第二波紧随其后，他左臂魔纹再次浮现，皮肤下传来灼烧般的痛感，但他没有停下。
陆雪琪挣扎着坐起，指尖触到天琊剑鞘。剑身微鸣，蓝光一闪，虽无力出击，却在关键时刻偏移了一支刺向林惊羽咽喉的残剑。
瑶光始终未动。她看着残影疯狂攻击林惊羽，眉头微蹙。当那记忆碎片闪现时，她瞳孔收缩了一下。
“执念……”她低声喃喃，“原来人死了，还能被一件事困住？”
秦无炎靠在石碑旁，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的手指已画完最后一笔符纹，悄悄按进石缝。可没人注意到。
残影攻势不停，剑气纵横交错。林惊羽被逼到死角，背靠石壁，斩龙剑横在胸前，虎口崩裂。他知道这一击下来，自己必死。
就在残影举剑劈下的瞬间，林惊羽忽然开口：“师尊，青云还在。弟子守住了通天殿，守住了七脉峰，也守住了您当年站过的这个地方。您……可以歇一歇了。”
残影的动作停住了。
剑悬在半空，颤抖不止。
他的脸扭曲了一下，像是在挣扎。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
可只吐出两个字：“守……不住了……”
下一息，戾气再度翻涌。他怒吼着，剑势更猛，直接砸向林惊羽头顶。
张小凡拼尽全力撞开林惊羽，自己硬接这一剑。噬魂棒与虚剑相撞，他整个人被轰飞出去，撞塌一根石柱，口中喷出一口血。
陆雪琪惊呼一声，想要爬过去，却被碎石压住腿，动弹不得。
瑶光终于动了。
她拔出王刃，不是攻向残影，而是横在张小凡与残影之间。刀身嗡鸣，血光流转，竟隐隐与残影周身的剑气产生共鸣。
“你也是这样。”她盯着残影，声音低沉，“为了守住什么，把自己变成怪物？”
残影转向她，剑尖微颤。
瑶光没有退。她缓缓抬起手，合欢铃从袖中滑出，挂在指尖。铃铛轻晃，发出一声极轻的响。
残影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道新的记忆碎片炸开。
这次的画面不同。
不是通天峰，而是一间密室。道玄盘坐中央，面前悬浮着一块玉简。他正在记录什么，笔尖颤抖。纸上写着：“若有一日我堕入魔道，望后来者，勿效我愚忠。剑可断，山可塌，人心不可盲信神器。”
写到这里，他停笔良久，最终落下最后一句：“若有缘者见此言，请替我……向万剑窟中的亡魂，道一声歉。”
碎片消散。
残影站在原地，剑垂下，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望向林惊羽，又缓缓扫过张小凡、陆雪琪、瑶光，最后落在那片剑林深处。
“守……不……住……”他重复着，声音越来越轻。
然后，化作一缕灰烟，散入风中。
万剑归寂。
众人喘息未定。张小凡撑着地面站起来，抹去嘴角血迹。他看向瑶光：“你刚才……为何出手？”
瑶光收回合欢铃，眼神复杂：“我不知道。但那个铃声……好像一直在提醒我什么。”
林惊羽跪坐在地，手中紧握斩龙剑，指节发白。他低头看着剑身，喃喃道：“师尊不是疯了。他是知道结局，却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张小凡沉默片刻，扶起陆雪琪。她的腿被碎石划破，血流不止，但他没有多言，只是撕下衣角替她包扎。
远处，秦无炎缓缓收手，指尖的符纹已隐入石缝。他闭上眼，气息几近消失，像一具死尸。
瑶光忽然抬头，望向剑林尽头。
那里，一座石台静静矗立，台上插着一柄断剑，剑身漆黑，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绳。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
张小凡察觉异样，顺着她目光看去。还未开口，地面又是一震。
石台周围，万剑同时轻颤，发出低沉的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