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戒律堂的寒意与各峰长老的不解如同阴云般在龙吟阁上空积聚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机与躁动的热流,却在年轻一代弟子中间悄然涌动,并迅速汇聚成难以忽视的浪潮。与前辈们的抵触、迷茫不同,许多年轻修士对《科学修仙原理》及砺锋谷所展现的力量,报以了近乎狂热的追捧。
楚风从传功堂“启明殿”回到自己在青云峰的简陋居所,内心依旧被课堂上的知识激荡得难以平静。他点燃灯盏,在昏黄的光线下再次摊开那本《科学修仙原理(内部试行版)》,只觉得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奥秘。过去修行中那些模糊的感应、难以言喻的瓶颈,在此书的解析下,似乎都变得清晰可辨,有了可以着力改进的方向。
他正沉浸在关于“灵能场干涉模型”的思考中,门外传来了几声刻意压低的叩门声。
“楚师兄,歇息了吗?”是一个略带紧张的青年声音。
楚风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三名与他年纪相仿的弟子,眼神中都闪烁着与他一模一样的兴奋与求知的光芒。这三人他认得,分别是擅长阵法基础、但对复杂阵理推算总是慢人一步的赵明;修炼刻苦却因灵根资质平庸而进展迟缓的钱小松;以及对炼器极有兴趣,却总被师傅斥责“奇思妙想过多、不循古法”的孙焱。
“赵师弟,钱师弟,孙师弟?你们这是……”楚风有些诧异。
为首的赵明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楚师兄,我们……我们也去听了那‘科学课’,有些地方实在想不明白,又不敢去问传功执事,听闻师兄你与砺锋谷有些渊源,悟性又高,特来请教!”
钱小松也连忙点头,脸上带着期盼:“是啊楚师兄,那书上说‘能量利用率’,说我等吐纳,十成灵气入体,炼化为己用的不足三成,大部分都散逸浪费了。这、这是真的吗?有没有办法……提高一点?”
孙焱更是迫不及待地补充:“还有那‘材料结构与能量导通性’!楚师兄,你说如果我们炼器时,真能像书上说的那样,先分析清楚材料的‘灵导率’、‘强度极限’、‘热灵膨胀系数’,是不是就能避免很多次品,甚至打造出性能更佳的法宝?”
看着眼前三张充满渴望的脸庞,楚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共鸣。他仿佛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他立刻将三人让进屋内,关上房门,狭小的居所顿时成了一个小型的、充满激情的学术讨论室。
楚风将自己理解的知识,结合“风语者”测试中的一些体会,毫无保留地分享出来。他没有居高临下的指导,而是平等的探讨。
“赵师弟,你提到的阵法推算困难,我觉着或许可以试试书里说的‘模型简化’和‘变量控制’思路。不要一开始就想掌控整个复杂大阵,可以先从最简单的两仪、三才基础阵纹开始,用灵识精确感知每一道阵纹激活时的能量流动变化,记录下其‘场强’、‘频率’范围,建立最基础的‘数据模型’……”
赵明听得眼睛发亮,仿佛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窗。
“钱师弟,关于吐纳效率,我有些粗浅想法。传统功法只告诉我们意守丹田,周天运转。但如果我们用内视之法,更精细地去感知灵气在不同经脉中运行的‘阻力’?或许能找到某些关键节点,尝试用不同的灵能‘频率’去冲击、温养,就像疏浚河道一样,是否能降低灵能流动的损耗?”
钱小松呼吸都急促起来,这无疑为他这种资质普通的弟子指明了一条从未想过的、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弥补先天不足的道路!
“孙师弟,炼器方面我了解不多,但道理是相通的。为何不尝试呢?我们可以去找一些最基础的材料,比如赤铜、寒铁,先用微弱的、不同频率的灵能去刺激它们,记录其反应,就像砺锋谷做实验那样,一步步积累我们自己的‘材料性能数据库’!”
孙焱激动地一拍大腿:“妙啊!楚师兄!就该这么干!总比对着那些语焉不详的《百炼谱》、《金石录》瞎摸索强!”
四人越聊越投机,直到深夜仍意犹未尽。他们约定,以后经常私下聚会,交流各自的心得和尝试结果,互相验证,共同进步。这个小小的、自发的学习小组,成为了龙吟阁内第一批“科学修仙”理论的实践者与拥趸。
而类似的情景,在龙吟阁的各个角落,如同星星之火,不断闪现。
在炼丹房外围,几个低阶丹童避开师傅的视线,偷偷用最简陋的控火法阵和温度计(一种他们自己根据凡间器物改造的、能粗略测量温度的符器),记录着不同“火候”下,基础药液的颜色、粘度、灵气挥发程度的变化,试图找到书上所说的“最佳反应温度区间”。
在符箓堂的废料堆旁,有弟子捡回画废的符纸,用放大镜(同样是自制的)仔细观察灵墨的浸润轨迹和符纹断裂处,讨论着是否因为灵能输出不稳定导致“能量回路”中断,或者符纸的“基质均匀度”不达标影响了“场效应”的生成。
甚至在一些公开的讲法场合,当传功长老讲述某种道法需要“心神空明,引动天地之力”时,台下会有年轻弟子忍不住低声提出疑问:“长老,您说的‘引动’,具体是引动了哪种属性的天地灵气?其能量场的频率范围大概是多少?作用在目标上,主要是热效应、动能冲击还是分子层面的解离?”
往往这些问题会让讲法的长老瞠目结舌,斥之为“钻牛角尖”、“入了魔障”,但提问的弟子眼中那纯粹求知的火焰,却让一些开明的长辈在恼怒之余,也感到一丝惊异。
这种狂热的追捧,源于年轻一代修士身上普遍存在的特质:他们尚未被传统的条条框框完全束缚,对世界充满好奇,渴望用更清晰、更确定的方式去理解自身的力量和所处的宇宙。科学修仙理论,恰恰为他们提供了这样一套强大的认知工具和解谜框架。
尤其对于那些像钱小松一样,受困于资质,在传统道路上步履维艰的弟子而言,这套理论不啻于黑暗中照亮的一束光。它告诉他们,天赋并非唯一,通过更聪明的方法、更精确的控制、更有效率的利用资源,他们同样可以攀登更高的境界!这种基于“努力与方法可以改变命运”的信念,赋予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动力。
楚风等人的小团体迅速扩大,从最初的四人发展到十余人,他们自称“求理社”,定期在青云峰后山一处僻静的竹林聚会。他们分享各自的实验数据(尽管粗糙),讨论遇到的难题,甚至开始尝试合作——由赵明负责计算和建模,孙焱负责材料处理,楚风负责能量引导,钱小松负责效果测试,共同攻关一个“优化低阶御风符”的小项目。
他们的行为自然引来了传统派弟子的侧目和嘲讽,被称作“数理呆子”、“砺锋谷的跟屁虫”。但“求理社”的成员们并不在意,他们沉浸在新知识带来的广阔天地中,每一次微小的突破,每一次用理论成功预测并解决了实际问题,都让他们欢呼雀跃,信念更加坚定。
这股由下而上的、源自年轻血液的狂热,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暗流,与上层长老们的压制力量形成了鲜明的对峙。它无声却有力地宣告着:旧有的解释体系已经无法满足新一代修行者对世界本质的探索欲望。无论前方的阻力有多大,思想的种子一旦在年轻的土壤中生根发芽,便拥有了冲破一切桎梏的顽强生命力。
龙吟阁的天空,阴云与朝霞并存,而越来越多的年轻眼睛,正坚定地望向那曙光初现的方向。他们对“科学修仙”的狂热,不仅仅是追逐力量,更是对一种更清晰、更理性、更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的憧憬与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