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回廊】内，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那源自至高处的、冰冷绝对的注视，如同万古寒冰，冻结了规则，也冻结了李二牛和公输衍的血液。
在这目光下，他们渺小得如同尘埃，连思维都变得迟滞，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唯有灵魂在本能地战栗。
方才斩断万古枷锁的澎湃气势，在这无声的注视下，迅速消退，只剩下沉重的窒息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协议本体虽受重创，但其最核心的部分仍在规则的最深处运转，如同一个被砍断了所有触手却仍未死亡的核心水母，散发着不甘与怨毒的波动。
而这道突然降临的意志，显然与它，或者说与它所代表的那份《天道-供电局协议》的根源，有着莫大的关联。
是天道？是初代机残留的自动防御机制？还是某种……更古老、更无情的东西？
李二牛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们惊动了真正可怕的存在。
之前的战斗，或许只是拆除了这庞然大物伸向外界的爪牙，而现在，他们正站在这头巨兽沉睡的心脏旁边，感受到了它即将苏醒的呼吸。
公输衍瘫软在地，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连抬头直视那意志来源的勇气都没有。
李二牛以斩缘刀拄地，艰难地支撑着衰老虚弱的身躯，灰白的发丝被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粘在额角。
他竭力昂着头，独眼死死盯着虚空深处那无形目光的来源，尽管眼球刺痛，元神仿佛要被压碎，他却不肯低下。
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与死寂中——
【契约回廊】边缘，一片因之前战斗而崩裂、流淌着粘稠黑色规则残渣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那是一滩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污秽。
它由破碎的绩效符文、扭曲的情感碎片、焦黑的执念和一点点尚未彻底湮灭的仙尊本源规则勉强聚合而成，像是一滩不断冒着泡、散发着恶臭的沥青。
它，是玄宸。
或者说，是玄宸存在过的最后证明，是他亿万年偏执与疯狂凝聚成的、最顽固也最可悲的残渣。
“呃……啊……”
残渣发出极其微弱、不成调的嘶鸣，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规则层面的怨毒波动。
“凌……裁月……李……二牛……叛徒……虫子……”
那滩残渣艰难地、一寸寸地向着波动最剧烈、也是协议本体核心所在的区域“爬”去。
它本能地渴望着回归，渴望重新融入那庞大的、冰冷的规则结构之中，那是它存在意义的唯一凭依。
又或者，它只是想靠近那力量的源头，进行最后一次无力的咒骂或乞求。
“我的……汐瑶……我的……功绩……你们……毁了……一切……”
残渣之中，偶尔闪过一幕幕破碎扭曲的画面：汐瑶恬静的睡颜、仙界权柄的辉煌、无数仙子为情所困痛苦哀嚎的景象、以及最后冰棺炸裂汐瑶真灵被抽走的瞬间……这些画面交织成它最后的不甘与疯狂。
它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那至高意志的注视，或者说，它的全部存在，早已被自身的执念填满，再也容纳不下其他。
它终于“爬”到了协议本体核心辐射范围的边缘。
那原本冰冷但曾认可它、赋予它权限的规则结构，此刻却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一种绝对的、排他的、正在进行内部清理和自检的冰冷秩序。
残渣试图调动一丝曾经属于仙尊的权限印记，想要重新获得“访问资格”。
然而——
嗡……
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规则波动，从协议本体深处扫出，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掠过了玄宸残渣。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碎片。】
【特征码比对：……符合‘前管理员-玄宸’标识。】
【状态检测：……逻辑混乱、能量污染度99.98%、执念冗余超标、工作效率归零……】
【综合判定：冗余数据、系统bUG、不可利用资产。】
【风险评级：极高（可能污染核心代码，引发连锁错误）。】
【处理方案：执行最高优先级清理协议——【彻底格式化】。】
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规则信息流闪过，仿佛只是处理掉了一个出错的代码。
“不……我是仙尊……我缔造了……我维护了……”玄宸残渣似乎感知到了那冰冷的判决，发出了绝望的尖啸，挣扎得更加剧烈，试图证明自己的“价值”。
但那至高的注视，甚至没有因为它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依旧漠然地笼罩着一切，仿佛只是在观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自清洁流程。
下一刻，【契约回廊】的规则被调动了。
并非针对李二牛，而是精准地作用于那滩可怜的残渣。
数条由绝对秩序构成的、闪烁着“404”、“ERRoR”、“AccESS dENIEd”符文的冰冷锁链，从虚空中射出，瞬间将玄宸残渣牢牢捆缚、压缩！
“不——！！放开我！我能做事！我还能榨取情丝！我还能提升KpI！我还有用——！”残渣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哀嚎，那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不甘。
然而，它的挣扎和呼喊，在那冰冷的规则逻辑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更多的规则符文涌现，如同一个个冰冷的印章，盖压在残渣之上：
【优化建议：永久删除】
【成本核算：负收益】
【绩效评估：末位淘汰】
【归属分类：不可回收垃圾】
最终，所有的锁链和符文汇聚，在玄宸残渣的上空，具现化出一个巨大无比、结构简洁、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规则垃圾桶的虚影！
垃圾桶通体灰白，毫无装饰，只在正面印着一个无比巨大、刺眼的红色叉号，以及一行冰冷的规则文字：【不可回收物】。
垃圾桶的“盖口”缓缓打开，里面并非实体空间，而是旋转的、足以湮灭一切规则和存在的绝对“虚无”！
恐怖的吸力从中传出，精准地作用在玄宸残渣之上。
“不——！！！我是玄宸！我是仙尊！我不是垃圾！我不是——！！！”
在它最后绝望、癫狂、充满难以置信的尖啸声中，那滩代表着它亿万年偏执、权柄、爱情与疯狂的残渣，被无情地连根拔起，扭曲、缩小，最终化作一道黑色的、冒着烟的数据流，被彻底吸入了那个规则垃圾桶的虚影之中！
盖口合拢。
垃圾桶虚影闪烁了一下，连同里面那彻底湮灭的存在，悄然消散。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契约回廊】依旧冰冷，协议本体依旧在深处运转，那至高的注视依旧悬于头顶。
玄宸，这位曾经执掌仙界权柄、为了一己私爱缔造了无数悲剧、压榨了万界情愫的黑心老板、资本化身，最终没有死在任何英雄的刀下，也没有殉于他那扭曲的爱情。
他被他一生信奉、维护并为之服务的冰冷规则本身，判定为无用的、有害的、低效的“冗余数据”和“不可回收垃圾”，执行了最彻底的——“优化”。
干净，利落，毫无人情味。
讽刺得令人脊背发凉。
李二牛全程冷眼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快意，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深的、仿佛看透了某种本质的冰冷。
这就是彻底迷失于规则、将自身价值完全绑定在冰冷绩效之上的最终下场吗？他甚至有一丝恍惚，在那套旧的规则下，自己、公输衍、那些牺牲的断金战士，乃至万界生灵，是否在某个时刻，也差点沦为即将被“优化”的数据？
公输衍更是看得脸色惨白，浑身发冷。玄宸的结局，比他想象中的任何酷刑都要令人恐惧。那是一种源自体系本身的、绝对的否定和抹杀。
然而，就在那规则垃圾桶虚影消散的原地，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漆黑斑点，如同最顽固的污渍，竟然残留了下来，并且迅速融入了下方奔腾的协议规则数据流之中，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是玄宸残渣中最恶毒的一缕诅咒？还是协议本身在“清理”过程中排出的、连它自己都无法彻底消化的规则毒素？
李二牛的独眼微微眯起。
旧的统治者被清理了，但这套冰冷的系统本身，以及它深处连接的那个至高意志，似乎并无意改变。它们只是在进行内部维护，清除掉不稳定的因素。
而他们这些“病毒”，显然是下一个需要被清除的目标。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枯竭的力量和衰老躯体的沉重，又看了看手中光芒黯淡、布满细痕的斩缘刀。
然后，他再次握紧了刀柄，目光越过依旧混乱的规则锁链，投向了【契约回廊】那最深、最黑暗的核心。
那里，才是这一切的终点。
“休息够了么？”李二牛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该去……把最后的垃圾，彻底清理干净了。”
公输衍挣扎着爬起来，看着李二牛那即便衰老佝偻却依旧如同山岳般坚定的背影，用力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决绝的光芒。
玄宸的结局，并未带来解脱，反而像是一声刺耳的警钟，敲醒了他们最后的一丝侥幸。
前方，是系统最后的堡垒，以及那悬于至高处的、冰冷的“管理员”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