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下坦克帽，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没有看手里的地图，而是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片黑漆漆的森林。
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反常。
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连长，怎么停了？”
通讯频道里，传来下属的询问。
“是啊，连长，一口气冲过去啊！”
“干他娘的！给特种大队那帮兄弟报仇！”
频道里七嘴八舌，群情激奋。
白天特种大队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蓝方部队。
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要找回场子。
谭建林没有理会频道里的叫嚷。
他拿起夜视望远镜，仔细地扫视着前方的林区。
树影婆娑，黑得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不对劲。”
谭建林缓缓开口，声音通过喉麦，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车组的耳朵里。
“都把发动机给我转怠速，原地待命。”
命令一出，频道里瞬间安静了。
虽然不解，但对于连长的命令，他们还是无条件执行。
很快，郑安和的坦克从后面开了上来，与谭建林的座驾并排停下。
“老谭，搞什么鬼？”
郑安和也探出脑袋，他脸上带着疑惑。
“怎么不走了？再耽搁下去，天都要亮了。”
谭建林放下望远镜，看了他一眼。
“老郑，你闻闻这空气。”
郑安和抽了抽鼻子。
“除了有点土腥味，没什么特别的啊。”
“不。”谭建林摇了摇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是杀气。”
“杀气？”郑安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我说老谭，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这大半夜的，你跟我扯玄学呢？”
“这不是玄学。”
谭建林指着前方的森林，语气严肃。
“你看这片林子。”
“它正对着我们进攻的必经之路，两翼是缓坡，中间是平地。”
“宽度刚好够我们一个装甲集群展开。”
“如果让你来设伏，你会选哪里？”
郑安和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他顺着谭建林指的方向看过去，脑子里迅速构建出地形模型。
正如谭建林所说。
这里，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伏击阵地。
任何一个合格的指挥官，都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绝佳的地点。
“你的意思是……红方在这里埋了重兵？”郑安和的脸色沉了下来。
“八九不离十。”
谭建林从坦克上跳了下来，其他几个连的连长也纷纷下车，围了过来。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是装甲部队，是平原上的王者。
可一旦进了这种地形复杂的林子里，坦克的优势就会被无限削弱。
笨重的车体，视野受限，炮管转向不便。
简直就是对方反坦克小组的活靶子。
“那怎么办？”一个连长焦急地问道。
“绕路吗？可地图上显示，这是通往他们指挥部的最短路线了，绕路的话，时间肯定来不及。”
“是啊，天亮前我们必须穿过这里。”
“硬闯？”另一个连长提议，但随即又自己否定了。
“不行，硬闯伤亡太大了，跟送人头没区别。”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进，是龙潭虎穴。
退，是任务失败。
这是一个死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谭建林的身上。
这个刚刚用一把火创造了奇迹的男人，现在，还能再创造一个吗？
谭建林显得很平静。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叼在嘴里，郑安和很自然地掏出火机给他点上。
谭建林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在夜色中很快散去。
“路，肯定是不能绕的。”
“硬闯，也确实是送死。”
他弹了弹烟灰，环视了一圈众人。
“所以，我们得换个玩法。”
“换个玩法？”郑安和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谭建林掐灭了烟头，扔在脚下，用军靴碾了碾。
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大脑宕机的话。
“从每个连，抽调战斗经验最丰富，胆子最大的兵。”
“组成一个临时特种小队。”
“我们的人，自己当尖兵，摸进林子里，替装甲部队把路趟平。”
空气死一般地寂静。
所有连长都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谭建林。
过了足足有五秒钟。
“开什么玩笑！”
一个性子急的连长，第一个炸了。
“老谭！你疯了吧！”
“让装甲兵去打野战？去当侦察兵？你这是让他们去送死！”
“对啊！我们是坦克兵！我们是开坦克的！不是步兵！更不是特种兵！”
“这跟让他们赤手空拳去有什么区别？！”
反对的声音，瞬间如同潮水般涌来。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主意荒唐到了极点。
装甲兵，顾名思义，核心战斗力就是坦克。
让他们下了车，脱离了那层厚厚的钢甲，他们的战斗力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的步兵。
枪法，战术，协同，渗透。
这些都不是他们的专业。
让他们去跟以逸待劳的红方步兵在林子里玩捉迷藏，那不是送死是什么？
“老谭，你冷静点。”
就连脾气最好的郑安和，都觉得这个计划太离谱了。
他拉了拉谭建林的胳膊，压低声音劝道。
“我知道你想赢，但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开玩笑啊。”
“他们都是宝贝疙瘩，是开坦克的，不是消耗品。”
“让他们去干步兵的活儿，这……这太儿戏了。”
面对几乎所有人的激烈反对，谭建林没有动怒，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所有人都说完了，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他才重新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谁说他们在送死？”
他反问了一句。
那个最先反对的连长，被问得一愣，随即梗着脖子说道。
“这还用说？他们端着步枪，人家那边可能是反坦克筒，甚至是单兵导弹！这怎么打？”
“就是！我们的人连丛林作战训练都没正经搞过几次！”
谭建林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自信。
“你们都忽略了几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地形。”
“谁说我们不熟悉丛林作战？别忘了，我们蓝方部队常驻东部战区，这片山地平原。”
“我们闭着眼睛都能画出图来。每年拉练，哪次不是在这里面钻来钻去？”
“相反，红方是来自北方的重装甲部队，他们才是客场作战。”
“论对地形的熟悉程度，我们占优。”
众人闻言，都愣住了。
他们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常年的训练，已经让他们对这片土地有了肌肉记忆。
谭建林没有停顿，伸出了第二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