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蒸腾的雾气裹着木槿残香漫进窗棂时,鹿筱正将最后一片紫背天葵碾成粉末。药臼与杵碰撞出清越声响,惊飞了檐角两只夜枭,却盖不住门外凌乱的脚步声。
“鹿姑娘!求您救救我家老爷!”粗布麻衣的小厮跌跌撞撞冲进来,膝盖重重磕在青砖地上,额角冷汗混着尘土往下淌,“卯时起就人事不省,王大夫扎了三针都没反应,说……说熬不过今日了。”鹿筱捏着药粉的手指骤然收紧。昨日她才为萧老爷诊过脉,寸关尺三部平和有力,分明是调养得当的脉象。
踏入萧府正厅,浓重的血腥味裹着腐臭扑面而来,熏得她胃里一阵翻涌。纱帐内,萧老爷面色青紫如败絮,脖颈处缠绕着蛛网状的黑纹,像是被毒蛇啃噬过的伤口。鹿筱刚要伸手探脉,腕间木槿银镯突然发烫,烫得她险些缩回手。这镯子是三年前那个雪夜,神秘老者塞给她的,每当危险临近便会发出警示。
“鹿姑娘,救救我父亲!”熟悉的声音裹挟着劲风袭来。萧景轩撞开雕花木门,玄色锦袍下摆沾着泥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脸上此刻布满慌乱。鹿筱余光扫过他身后,紫檀屏风后闪过半幅月白裙裾,绣着的芍药花瓣边缘还沾着新鲜胭脂。
她不动声色掀开萧老爷衣襟,指腹触到心口时猛地一颤。那里赫然印着五道暗红指痕,指尖尖锐如钩,活脱脱是狐爪留下的印记。鹿筱耳畔突然响起风若琳的笑语:“若遇到棘手病症,可用狐尾草入药,切记不可超过三片......”
“去取三株狐尾草。”鹿筱话音未落,萧景轩已勃然大怒:“妖草岂能入药?你莫不是想害死我父亲!”他袖中玉扳指擦过烛火,折射出冷冽寒光。鹿筱盯着他发颤的指尖,想起昨夜在醉仙楼,分明看到林茹筠用这枚扳指喂他饮过酒。
药炉里火苗窜得老高,药香混着狐尾草特有的腥甜弥漫开来。鹿筱刚要将药汁喂进萧老爷口中,窗外突然传来尖啸。狂风卷着暴雨拍碎雕花窗棂,烛火瞬间熄灭。黑暗中,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脚踝,带着熟悉的青竹香。
“姐姐?”鹿筱攥紧药碗,声音在颤抖。回应她的是凄厉狐鸣,一道黑影破窗而入,直奔卧床之人。千钧一发之际,剑光如练破空而来。云澈澜持着鎏金长剑挡在床前,剑穗上的龙纹玉佩泛着幽光:“何方妖孽!”
鹿筱趁机将药汁灌入萧老爷喉中,却见他突然暴起,五指如钳掐住她脖颈。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猩红,分明不是往日那个病弱老者。“小心!”云澈澜挥剑斩断“萧老爷”的袖袍,露出半截覆满黑鳞的手臂。
黑影在剑光中现形,竟是风若琳!她雪色狐耳耷拉着,九条尾巴断了三条,血珠顺着尾尖滴落在青砖上,绽开朵朵红梅:“筱筱快走!他们布下锁妖阵......”话未说完,萧景轩已持着淬毒匕首从背后刺来。
鹿筱本能地侧身阻挡,寒刃擦过肩头,火辣辣的疼。风若琳睚眦欲裂,狐爪上泛起青光:“萧景轩!你竟敢伤她!”“妖物还敢作祟!”云澈澜剑势突变,龙吟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鹿筱强撑着起身,却见林茹筠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中握着半截狐尾——正是风若琳断尾上最艳丽的那簇白毛。
“原来鹿姑娘与妖物勾结已久。”林茹筠将狐尾抛入火盆,烈焰瞬间将白毛吞噬,“难怪萧公子要休妻,这种伤风败俗的......”“住口!”鹿筱咳出一口血沫,“你袖口沾着的狐毛,还有萧老爷身上的毒,以为我看不出来?”
话音未落,整座宅邸突然剧烈摇晃。房梁上垂下无数铁链,刻着古老符文的铁环泛着幽幽蓝光。风若琳发出绝望哀鸣,被锁链缠住的狐尾开始寸寸崩裂:“这是上古锁妖阵......筱筱,别管我......”
“姐姐!”鹿筱扑过去,却被云澈澜拦住。他剑指苍穹,念动咒语,剑身上龙纹竟活了过来,化作金龙直冲屋顶。然而阵法太过强大,金龙撞在符文上瞬间消散,只在穹顶留下焦黑痕迹。
混乱中,鹿筱瞥见萧景轩袖中滑落半块玉佩——与敖翊辰腰间那块竟是同色同纹。记忆突然翻涌,半月前在城郊破庙,她分明看到东海龙宫方向闪过这道玉佩的幽光。还未细想,后脑突然遭重物击打,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
昏迷前,她听到风若琳凄厉的哭喊,还有萧景轩阴冷的笑声:“把这妖物押去刑部,至于鹿筱......”之后的话语被黑暗吞没,唯有腕间银镯越来越烫,烫得她仿佛坠入岩浆。
不知过了多久,鹿筱在冰冷的石板上醒来。四周漆黑一片,远处隐约传来锁链拖拽声。她挣扎着起身,却发现手脚都被铁链锁住。黑暗中传来窸窸窣响动,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姑娘,你可知萧景轩为何这般恨你?”
鹿筱浑身一僵,这声音陌生又熟悉,像是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还未等她开口,那人又道:“木槿花,龙鳞印,还有那不该存在的药膳之术......你以为真是巧合?”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铁链应声而断,而那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鹿筱踉跄着扶住墙壁,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萧景轩与敖翊辰究竟有何关联?锁妖阵背后又藏着怎样的阴谋?而那个神秘身影,为何对她的身世如此了解?寒潭边的木槿花在暴雨中簌簌发抖,花瓣被狂风卷着扑向水面,宛如点点泣血。等待鹿筱的,究竟是怎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