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碎冰打在脸上,疼得像被细针扎。鹿筱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前跑,掌心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雪地上,幽蓝的火焰便跟着窜出寸许,照亮身前三尺的路。
她分不清方向,只凭着颈间月牙胎记的灼痛辨别方位。那痛感像根无形的线,牵着她往镇子东头跑,穿过结冰的石桥时,她看见桥下的冰洞里浮着半片龙鳞,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母亲地窖里那块沾血的龙鳞。
“往这边!”
突然有人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又急又稳。鹿筱猛地回头,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里——那是“鹿筱”的脸,眉骨处却没有痣,颈间的月牙胎记在风雪里泛着银光。
是风若月。
“你……”鹿筱刚要开口,就被对方捂住嘴。风若月冲她摇了摇头,指了指身后的巷子,那里隐约有锁链拖地的声响,比溶洞里的更沉,更急。
“他追来了。”风若月的声音压得极低,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同样的灼痛——她的掌心,也有一道木槿花状的疤痕,“夏凌寒和云澈澜在前面的破庙等我们,快走。”
两人手拉手钻进巷子,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跑过第三堵墙时,鹿筱瞥见墙根处扔着件沾血的长衫,是夏凌寒常穿的那件,袖口绣着的银线在雪光里闪了闪,像极了他血痣的颜色。
“他们没事吧?”她喘着气问。
风若月回头望了眼,锁链声似乎远了些:“云澈澜用符纸布了障眼法,暂时能困住他。但那东西借了敖家的龙血,寻常符咒镇不住太久。”她顿了顿,突然抓住鹿筱的手,将掌心的疤痕与自己的贴在一起,“你看。”
两道疤痕相触的瞬间,幽蓝色的火焰突然窜高,在两人掌间凝成一朵完整的木槿花,花瓣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与溶洞石柱背面的“民国庚辰年,龙女换凡童”重叠在一起。
“这是……”鹿筱盯着那朵火焰花,突然想起母亲医案最后一页的插画——画中两个襁褓并排放在地窖里,中间用朱砂画着同样的木槿花,花根处缠着半片龙鳞。
“是母亲留下的后手。”风若月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当年送走我们,根本不是为了献祭,是想让我们避开血咒的反噬。双生木槿同根生,分则为祭品,合则为解药。”
火焰花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巷口传来一声龙吟,震得瓦片簌簌往下掉。风若月拽着鹿筱往前冲,两人跌跌撞撞跑出巷子,眼前出现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庙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火光。
“这边!”云澈澜的声音从庙里传来。
两人冲进庙门,云澈澜立刻用符纸贴住门板,符纸接触木头的瞬间,燃起金色的火焰,在门上形成一道光障。夏凌寒靠在神龛旁,肩头的伤口还在渗血,左眉的血痣红得发亮,像要烧起来。
“你们总算来了。”他喘着气笑了笑,递过两块玉佩,“从那假敖景辰身上抢的,能暂时挡挡龙气。”
鹿筱接过玉佩,发现是两块龙鳞碎片,拼在一起正好是半块完整的龙鳞,与她之前掏出的碎片纹路完全吻合。她突然明白过来,母亲留下的龙鳞根本不是半块,而是被分成了四份,分别藏在她、风若月、夏凌寒和敖翊辰那里。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风若月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溅在她颈间的月牙胎记上,激起一阵白烟。
“是历代被血咒吞噬的龙子残魂聚成的邪物。”夏凌寒捂着伤口咳嗽起来,“风仲年的病案里写过,龙族每代龙子成年后,都要献祭心头血镇压血咒,但若中途被打断,残魂就会被血咒同化,变成只认祭品的怪物。”他看向鹿筱,“敖翊辰三百年前没献祭成,残魂被你母亲护住,才成了唯一的变数。”
火堆突然“噼啪”爆了声,火光映得神龛上的土地公像忽明忽暗。鹿筱盯着神像底座,那里刻着一行模糊的字,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庚辰年冬,双木归潭”。
“归潭……”她喃喃道,“是要我们回那个溶洞?”
“对。”云澈澜点头,指尖在符纸上画着什么,“血咒的根源在寒潭底的龙骸里,只有在那里,双生木槿的心头血才能彻底净化残魂。但那邪物肯定会拦着我们,它需要你们的血来解开封印,让所有残魂现世。”
话音刚落,庙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门板上的符纸发出“滋滋”的声响,金色光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外面传来那个熟悉的嘶哑声音,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
“出来……三百年的约定……该履约了……”
夏凌寒突然站起身,左眉的血痣迸出一滴血,滴在地上的龙鳞碎片上。碎片接触到血的瞬间,突然飞起,贴在庙门的光障上,光障竟瞬间恢复了金色。
“我的血能暂时稳住它。”他咬着牙道,“但撑不了半个时辰。你们从后门走,往寒潭方向去,我和云澈澜断后。”
“不行!”鹿筱抓住他的手臂,“你伤成这样……”
“听话。”夏凌寒笑了笑,左眉的血痣在火光下红得像团火,“我和风若月的父亲是旧识,他临终前托我护着你们。再说,我这血痣本就是龙血咒气催出来的,正好能派上用场。”
风若月突然抱住他,眼泪掉在他肩头的伤口上,激起一阵白烟:“谢谢你,夏大哥。”
庙门又震了一下,这次连神龛都跟着摇晃起来。云澈澜将一张符纸塞进夏凌寒手里:“这是爆符,实在撑不住就用,能炸它个措手不及。”他转向鹿筱和风若月,“后门通往后山,顺着山路走,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寒潭。记住,一定要让两滴血同时落在潭中央的龙骸上,晚一步都可能出事。”
门板“咔嚓”一声裂了道缝,外面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夏凌寒推了她们一把:“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鹿筱和风若月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冲向后门。跑出庙的瞬间,她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夏凌寒将爆符贴在门板上,云澈澜举起桃木剑,两人的身影在火光里显得格外单薄。
后山的风雪更大了,山路被积雪覆盖,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路。鹿筱攥紧掌心的龙鳞碎片,疤痕的灼痛像指南针,指引着她们往更深的黑暗里走。
“你说……夏大哥他们会没事吧?”风若月的声音发飘,颈间的月牙胎记烫得像块烙铁。
鹿筱想起敖翊辰消散前的眼神,想起夏凌寒左眉的血痣,突然握紧她的手:“会的。因为我们还要回去找他们。”
掌心的两道疤痕再次相触,幽蓝色的火焰窜起来,照亮了前方的路。风雪中,隐约能看见一片黑沉沉的水域,水面漂浮着白色的木槿花瓣,在寒风里打着旋,像无数只等待归巢的蝴蝶。
寒潭到了, 而潭边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脚印,很大,很深,像是什么巨大的爬行动物留下的,一直延伸到潭中央,消失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