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筱站在萧府旧宅的门楼下,青石板上的苔痕在暮色里泛着幽光。这是她被休后第一次踏足此处,门匾上“萧府”二字仍漆色如新,可她心里清楚,里头的人和事,早如门角蛛网,纠缠又腐旧。
刚迈进二门,就听见后院传来熟悉的调笑声。萧景轩的声音混在林茹筠的娇嗔里,像根刺扎进鹿筱耳中。她攥紧袖中攥了一路的油纸包,那是从城郊道观求来的平安符,原是想悄悄放在自己从前住的院子,盼往后顺遂,此刻却觉得手心里的温度,烫得有些讽刺。
绕过回廊,月亮门里的景致让鹿筱愣了神。她当年侍弄的木槿花,被刨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几株开得艳俗的牡丹。林茹筠正倚在萧景轩怀里,拿帕子掩着嘴笑,瞧见鹿筱时,笑声猛地收住,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与挑衅。
“哟,这不是前萧夫人嘛,怎么,念着旧情来瞧咱们?”林茹筠起身,莲步轻移,走到鹿筱面前,故意将身上的香囊晃了晃,那香气浓得刺鼻,是萧景轩从前最厌弃的味道。
鹿筱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轻声道:“来取些旧物,扰了二位的兴致,抱歉。”说罢就要往从前的院落走,却被萧景轩拦住。
“怎么,走得匆忙,连休书都没仔细瞧?这萧府的东西,从你被休的那日起,就不配再碰了。”萧景轩语气冰冷,与从前在她面前的纨绔模样判若两人,可鹿筱却从他眼底,瞥见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
僵持间,一阵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林茹筠鬓间的珠花被刮得晃了晃,她下意识往萧景轩身边靠了靠,却没注意到,萧景轩的目光,在鹿筱攥紧的油纸包上,停留了一瞬。
鹿筱深吸一口气,“我只取自己的东西,取完便走。”说罢径直往院落去,推开门的刹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案几上的砚台、窗边的竹帘,仿佛都还留着她的温度。她快步走到床榻边,掀开褥子,想取出藏在里头的半块玉佩——那是柳逸尘临走前留给她的。
可褥子掀开的瞬间,她却僵住了。原本该在这儿的玉佩,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封沾了油渍的信纸。鹿筱颤抖着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筱儿,玉佩我暂借,待寻得解法,自会归还。——逸尘”
门外,萧景轩望着那扇半开的门,眉头紧锁。林茹筠凑过来,撒娇道:“轩郎,她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么记挂?”萧景轩没应声,思绪却飘回数日前,他在城郊破庙遇见柳逸尘的场景。那人浑身是血,却死死护着半块玉佩,求他把东西转交给鹿筱,还说这玉佩,或许能解鹿筱身上的蹊跷。
而此时的鹿筱,攥着信纸,心乱如麻。柳逸尘为何突然出现?他说的“解法”又是什么?更让她不安的是,这萧府旧宅里,分明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这一切。她强忍着情绪,将能带走的旧物收拾好,转身准备离开,却在门槛处,踩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借着月光捡起,竟是枚宫铃残片——那是她在“宫铃引祸端”一章里,与夏凌寒相关回忆的物件,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鹿筱正疑惑,外头突然传来林茹筠的尖叫。
她冲出去,就看见林茹筠跌坐在地,指着廊下的阴影喊:“有、有狐影!”萧景轩挡在林茹筠身前,却也脸色发白。鹿筱定眼望去,那阴影竟与“狐影掠荒原”时的狐妖轮廓有几分相似,可转瞬又消散不见。
混乱中,鹿筱的油纸包掉在地上,平安符滚了出来,恰好停在萧景轩脚边。他弯腰捡起,触到符纸的瞬间,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灼烧。鹿筱忙要接过,却见萧景轩盯着符纸,眼神骤变,“这符……你从何处得来?”
鹿筱心下一惊,这符是她在道观求的,难不成藏着什么秘密?还未及细想,林茹筠突然扑过来,扯烂了符纸,哭喊道:“你就是不安好心,想咒咱们!”符纸碎裂的瞬间,一道暗黑色的烟雾,悄然从符纸中逸出,钻进了林茹筠的体内。
林茹筠瞬间安静下来,眼神变得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朝鹿筱逼近。萧景轩想拦,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鹿筱后退几步,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看着林茹筠陌生的眼神,脑海中突然闪过“血染双生契”里的片段,难道这符纸,与那神秘的契文有关?
就在林茹筠的手要碰到鹿筱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清啸,一道白影闪过,林茹筠身子一软,倒在地上。鹿筱惊魂未定,抬眼望去,竟看到了本该在修仙途中的柳逸尘,可他的模样,却比之前见时,憔悴了许多,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逸尘,你……”鹿筱刚开口,柳逸尘却踉跄着跪下,递过一个小盒,“筱儿,这是……龙骨碎片,或许能解你身上的劫数,我……没时间了……”话未说完,他身子一阵抽搐,体内仿佛有什么在撕扯他。
萧景轩看着柳逸尘,眼神复杂,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鹿筱忙扶住柳逸尘,泪如雨下,“你怎么弄成这样?”柳逸尘勉强笑了笑,“为寻这龙骨,我……入了不该入的秘境,走火入魔……但能再见你……值了……”
话音未落,柳逸尘的身子开始虚化,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龙骨碎片中。鹿筱抱着小盒,呆立当场,满心的悲恸与迷茫。而萧景轩,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林茹筠悠悠转醒,看着周围的混乱,吓得哭起来。萧景轩安抚好她,转身对鹿筱说:“今日之事,不许外传。还有,这龙骨碎片,最好交出来,免得再生事端。”
鹿筱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倔强,“这是逸尘用命换的,我不会给任何人。”说罢,将小盒藏入怀中,决然离去。
她没看见,在她离开后,萧景轩望着她的背影,轻声呢喃:“你以为,我真的想休你?若不休你,那股势力,只会变本加厉地害你……” 而林茹筠,在一旁听得真切,指甲深深掐入手心,脸上的怨毒,在月色里,格外狰狞。
回到暂居的小院,鹿筱将龙骨碎片取出,放在烛台上,碎片突然发出奇异的光,映得满室生辉。光影中,她仿佛看见柳逸尘的身影,正对着她笑,可转瞬又消失不见。
夜深了,鹿筱躺在榻上,却毫无睡意。今日的种种,像一团乱麻,缠得她喘不过气。萧府旧宅里的宫铃残片、柳逸尘的突然出现与消失、林茹筠的异常,还有萧景轩那复杂的眼神,都在她脑海里打转。
更让她不安的是,那股在暗处窥视的力量,似乎并未离去,正像一头伺机而动的恶兽,等着撕裂她的平静。她不知道,这龙骨碎片,会带来怎样的转机,也不知道,与敖翊辰的缘分,是否真的已断。
窗外,夜风呼啸,吹得窗棂吱呀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