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筱盯着林茹筠帕子上那点淡绿色粉末,指尖攥着张嬷嬷的旧帕子,布料边缘被汗湿得发皱。她没先接萧景轩的话,反而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平,却带着刺:“林姑娘这帕子上的粉末,看着倒眼生——刚才春桃说,李嬷嬷藏的毒粉就是这个颜色,萧公子刚从宫里过来,没瞧见李嬷嬷那盒毒粉?”
萧景轩脸色僵了下,扶着林茹筠的手紧了紧,林茹筠立刻往他怀里缩了缩,眼眶泛红:“鹿姑娘这话是何意?我不过是刚才在路边摘了朵淡绿的绒球花,帕子蹭到了花粉罢了……你总不能因为柳公主出事,就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她说着就咳嗽起来,手捂着脸,指缝里却偷偷往萧景轩那边瞟。
敖翊辰刚吃了清心丸,眼睛虽还发花,却瞧不得鹿筱被人堵话,当即往前站了半步,龙骨鞭在掌心转了个圈,鞭身暖光晃得人眼晕:“摘花?这陈家村周围除了毒草就是枯花,哪来的淡绿绒球花?萧景轩,你怀里藏的布包是什么?刚才鹿筱喊你时,你藏得倒快。”
这话戳中了要害,萧景轩喉结滚了滚,刚要开口,远处禁军的马蹄声又近了——这次来的是东宫的侍卫长,翻身下马就跪得直挺挺的:“太子殿下!不好了!御药房的槿心草少了大半,张太医说柳公主的毒最少要三两槿心草才能压得住,现在剩下的还不够一两!”
夏凌寒眉头拧成疙瘩,转头看鹿筱——刚才鹿筱手里还攥着两把槿心草,是她今早从宫里药圃摘的,本想给柳逸尘熬药。鹿筱没等他开口,就把手里的槿心草全递过去:“先拿这个去用,不够的话,我记得城西药铺后院种了些,让侍卫去取。”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让张太医熬药时加三钱茯苓、两钱甘草,能中和槿心草的寒性,柳公主怀着孕,受不住寒。”
侍卫长刚要接草,萧景轩突然插话:“慢着!这草是鹿筱摘的,谁知道她有没有在草上动过手脚?柳公主就是喝了被人动过手脚的东西才中毒,要是再用了这草,出了事谁担责?”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禁军都静了——刚才萧承安闹出来的事还没理清,柳梦琪又中毒,鹿筱确实是最“可疑”的人:她跟柳梦琪不对付,手里又有解毒的草药,现在连林茹筠帕子上都有可疑粉末,桩桩件件堆在一起,倒真像她做的。
柳逸尘靠在禁军怀里,听得急了,挣扎着想坐起来,嘴角又渗出血丝:“萧景轩你胡说!筱筱从不会害……害柳梦琪,她今早摘草时我还在旁边看着,连水都没沾过!”他一激动就咳得更凶,云澈澜赶紧上前帮他顺气,眼神冷飕飕地扫过萧景轩:“萧公子倒是关心柳公主,刚才在宫里,怎么没见你守着她?反而带着林姑娘来这乱葬岗?”
萧景轩被问得语塞,林茹筠又适时开口,声音软得像棉花:“是我身子不舒服,说想出来透透气,景轩心疼我才带我来的……早知道会给鹿姑娘惹麻烦,我死也不会出来。”她说着就抹眼泪,那模样可怜巴巴的,几个年轻的禁军看鹿筱的眼神都变了。
鹿筱没跟她掰扯这些虚的,转头问侍卫长:“夏越王子现在在哪?被禁在偏殿里有没有人看着?”
“回鹿姑娘,夏王子被禁在西偏殿,门口守着两个侍卫,不过……”侍卫长顿了顿,声音放低,“刚才有个小太监说,瞧见夏王子跟个黑衣人说了几句话,那黑衣人穿的黑袍,跟逃进乱葬岗的萧承安一模一样。”
“又是黑袍人。”敖翊辰嗤了声,指尖敲着龙骨鞭,“萧承安刚跑,就有人在宫里勾连夏越,这戏唱得倒齐整——萧景轩,你刚才说从宫里过来,没瞧见那个黑衣人?”
萧景轩眼神闪了闪,避开敖翊辰的目光:“宫里人多眼杂,我带着茹筠走的小路,没瞧见什么黑衣人。”他说着就拉了拉林茹筠,“茹筠身子弱,我们先回宫了,这里的事,太子殿下和鹿姑娘看着处理就好。”
“急什么?”鹿筱突然开口,指了指萧景轩的袖口,“萧公子袖口沾了点黑灰,看着倒像李嬷嬷尸体旁的那种——刚才你说走小路过来,小路旁哪来的黑灰?”
萧景轩低头一看,袖口果然沾着点黑灰,是刚才藏布包时蹭到的——那布包里裹的是李嬷嬷记药材的残页,上面还沾着李嬷嬷尸体旁的黑灰。他慌得赶紧用手去擦,却越擦越明显,嘴里念叨着:“许是刚才扶茹筠时蹭到的……”
林茹筠也帮腔:“是我刚才差点摔倒,景轩扶我时蹭到了路边的黑土……”
“黑土?”春桃突然小声开口,她还扶着云澈澜的胳膊,脸色发白却看得清楚,“刚才我跟鹿姑娘在李嬷嬷尸体旁看过,那黑灰是毒烟烧出来的,不是黑土——黑土沾在衣服上是湿的,这灰是干的,一蹭就掉。”
这话一出,萧景轩的脸彻底白了。夏凌寒看在眼里,心里已有了数,却没当场戳破,只是沉声道:“萧公子和林姑娘先跟我回宫,柳公主中毒的事还没查清楚,你们作位刚从宫里出来的人,总得跟张太医说清楚行踪。”
他话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萧景轩没法再推,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几人往回走,柳逸尘被禁军抬着走在中间,鹿筱跟在旁边,时不时回头看——刚才萧承安跑的方向,乱葬岗深处的瘴气越来越浓,像团黑雾裹着什么东西,隐约能听见水响,该是寒潭的方向。
敖翊辰看出她的心思,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别担心张嬷嬷,我已经让东海的虾兵先去寒潭外围查了,萧承安要你三天后去,肯定是想拿张嬷嬷换千年莲籽,咱们先把宫里的事理清,再想办法。”
鹿筱点了点头,手又摸向怀里的暖玉——玉佩上的木槿花硌着掌心,她突然想起账册上那句“木槿花开时,寒潭见真章”,还有春桃说的“木槿花谢了,该还债了”。木槿花……她民国时住的孤儿院门口就种着两排木槿花,张嬷嬷总说木槿花是“守着人的花”,开得艳,落得也快,却年年都开。
正走着,怀里的手帕突然滑了出来——是张嬷嬷的那块,绣着木槿花,角上缝着“张”字。云澈澜眼尖,捡起来看了看,眉头皱起来:“这绣法……倒像是民国时南方的绣法,针脚是‘打籽绣’,现在这朝代,很少有人会这种绣法了。”
鹿筱心里一动——云澈澜是阳城督察长,见多识广,连民国的绣法都认得?她刚要问,云澈澜却先开口,声音压得低:“我小时候在海外见过民国的绣品,跟这个一模一样——你这帕子,哪来的?”
“树洞里找的,”鹿筱没瞒他,“是我民国时养我的张嬷嬷的帕子,我没想到……她的东西会在这里。”
云澈澜捏着帕子的手顿了顿,眼神沉了沉:“萧承安说知道张嬷嬷的下落,说不定张嬷嬷真的来了这里——你别忘了,你能从民国穿过来,别人未必不能。”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鹿筱心里——是啊,她能穿过来,张嬷嬷为什么不能?当年她离开孤儿院时,张嬷嬷已经六十多了,头发都白了,要是真穿到这里,孤身一人,得多难?萧承安抓着张嬷嬷的下落要挟她,就是吃准了她不能不管。
说话间就到了宫门口,刚进门就听见西偏殿方向传来吵嚷声——是柳梦琪的陪嫁嬷嬷,正叉着腰跟禁军喊:“鹿筱呢?让她出来!我家公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了她的皮!”
鹿筱刚要往前走,被夏凌寒拦了下:“你先别出面,我先去看看柳梦琪的情况,你去御药房看看剩下的槿心草,顺便问问张太医,毒到底是什么成分——要是真跟萧承安有关,总能找到痕迹。”
她听了夏凌寒的话,转身往御药房走,敖翊辰陪着她,刚拐过回廊,就瞧见洛绮烟从里面跑出来,手里攥着个药罐,脸色发白:“筱筱!你可来了!御药房的千年莲籽不见了!”
鹿筱心里“咯噔”一下——千年莲籽是给黑龙吊命的,也是萧承安要找的东西,怎么偏偏这时候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她抓着洛绮烟的手,声音都紧了。
“就刚才,我去给黑龙换汤药,回来就发现莲籽的锦盒空了!”洛绮烟急得眼圈红,“我问了御药房的小太监,他们说刚才萧景轩来过,说要给林茹筠拿补药,在里面待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我去问萧景轩,他说没见什么莲籽!”
又是萧景轩。
鹿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冷了不少:“他拿莲籽干什么?萧承安要莲籽是给蛇族大祭司疗伤,萧景轩跟萧承安是叔侄,难不成他也跟蛇族勾连了?”
敖翊辰摸了摸下巴,突然想起什么:“刚才在乱葬岗,萧承安说当年是萧景轩雇人劫了他的银子,把他扔在沙漠——按说他们是仇人,怎么会合作?除非……萧景轩有把柄在萧承安手里。”
“把柄?”鹿筱琢磨着这两个字,突然想起风若琳临死前说的“别信萧家人”,还有萧承安说的“风若琳的死没那么简单”——萧景轩杀风若琳,真的是失手吗?还是早有预谋?要是萧承安知道风若琳死的真相,那确实能拿捏住萧景轩。
正说着,御药房的小太监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纸条,递过来:“鹿姑娘,这是在莲子的锦盒底下发现的,上面有字。”
鹿筱接过来一看,纸条上的字歪歪扭扭,是用炭笔写的:“莲籽我借走了,三天后寒潭,换张嬷嬷——萧承安。”
字迹看着像萧承安的,可鹿筱总觉得不对——萧承安的字她在账册上见过,虽然潦草,却带着股狠劲,这纸条上的字软塌塌的,倒像是模仿的。她把纸条递给敖翊辰:“你看这字,像萧承安写的吗?”
敖翊辰看了两眼,摇了摇头:“不像,萧承安刚才说话时,手指关节有疤,握笔的姿势肯定不自然,这字写得顺畅,倒像是常写字的人写的——说不定是萧景轩模仿的,想把偷莲籽的事推给萧承安。”
这话越想越对——萧景轩刚在御药房待过,有机会偷莲籽,也有机会留纸条。可他偷莲子干什么?真要给萧承安?还是有别的打算?
鹿筱正琢磨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夏凌寒的侍卫跑过来:“鹿姑娘!太子殿下让你赶紧去西偏殿!柳公主醒了,指着要见你,说有话跟你说!”
敖翊辰当即皱眉:“别去,柳梦琪刚醒就找你,指不定是要栽赃你——刚才萧景轩在旁边煽风点火,她要是一口咬定是你下的毒,你百口莫辩。”
鹿筱却摇了摇头,把纸条叠好揣进怀里:“我得去,她刚醒,说不定能说出点有用的——夏越还被禁着,柳梦琪是唯一见过送燕窝粥的人的,她要是能说清楚黑衣人是什么样,说不定能找到萧承安的线索。”
她整理了下衣襟,刚要走,洛绮烟拉了拉她的袖子,塞给她个小小的银簪:“这簪子是空心的,里面装了点解毒粉,要是柳梦琪对你动手,你就把粉撒出去——我在御药房等着,要是有事,你喊一声我就过去。”
鹿筱接过簪子,攥在手里,冰凉的银器贴着掌心,倒让她定了些神。跟着侍卫往西偏殿走,越靠近就越能听见里面的哭声——柳梦琪的陪嫁嬷嬷哭天抢地,还有几个宫女的啜泣声,乱哄哄的。
刚迈进殿门,一股药味混着血腥气就扑了过来。柳梦琪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上还沾着黑血,见鹿筱进来,眼睛突然亮了,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张太医按住:“公主您刚醒,不能动。”
“让她动!”柳梦琪声音嘶哑,指着鹿筱,“鹿筱!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鹿筱走过去,站在床前两步远的地方,没靠近:“柳公主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柳梦琪盯着她,眼睛红得吓人:“刚才夏越给我送燕窝粥,我喝了两口就觉得肚子疼——粥里是不是你下的毒?你是不是因为我怀了孕,怕我抢了夏越,就想害我和孩子?”
“我没下过毒。”鹿筱语气平静,“刚才春桃说,她瞧见夏越跟个黑袍人说话,那黑袍人穿的衣服,跟萧承安的一样——粥是夏越送的,你该问夏越,粥有没有被人碰过,而不是问我。”
“夏越?”柳梦琪愣了下,随即摇头,“不可能!夏越那么喜欢我,怎么会害我?肯定是你!你跟夏越说过我的坏话,夏越听了你的话,才对我有二心,才会让你下毒!”她越说越激动,突然咳起来,一口黑血吐在帕子上,看得周围的宫女都变了脸色。
张太医赶紧给她喂了口药,又给她顺气:“公主您别激动,毒已经压下去了,再激动对孩子不好。”
柳梦琪喝了药,情绪稍微稳了点,却还是盯着鹿筱:“我不管!要是我的孩子有事,我饶不了你!夏凌寒呢?让他来!我要他把你关起来,严刑拷打,问出是谁指使你的!”
正说着,殿门又开了——夏凌寒和萧景轩走了进来,林茹筠跟在萧景轩身后,怯生生地躲着。夏凌寒刚进门就皱了眉:“柳梦琪,你刚醒就闹什么?鹿筱是来帮你查毒的,不是来受你审的。”
柳梦琪见了夏凌寒,眼泪又掉下来:“太子哥哥!你看她把我害的……我的孩子差点就没了……你快把她关起来!”
萧景轩在旁边帮腔:“太子殿下,柳公主说得对,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鹿筱——她有槿心草,又跟柳公主不和,刚才在陈家村还跟萧承安照过面,保不齐她跟萧承安是一伙的,想借着毒杀柳公主搅乱宫廷。”
鹿筱没理会萧景轩,反而看向夏凌寒:“太子殿下,我有个请求——让我看看那碗剩下的燕窝粥,还有夏越送粥时用的食盒。”
夏凌寒点了点头:“可以,侍卫已经把粥和食盒收起来了,就在外间。”
鹿筱转身往外间走,敖翊辰跟着她,刚到外间,就看见侍卫端着个白瓷碗,碗里还剩小半碗燕窝粥,粥面上浮着层淡绿色的沫子——跟李嬷嬷的毒粉颜色一模一样。食盒放在旁边,里面垫着块蓝布,布角上沾着点黑灰,跟萧景轩袖口沾的黑灰一样。
她拿起食盒,仔细看了看布角的黑灰,又闻了闻碗里的粥——除了燕窝的甜香,还有股淡淡的苦艾味,是账册上李嬷嬷偷拿的药材之一。她心里有了数,转身回了内殿:“粥里的毒是苦艾和蛇蜕混的,跟李嬷嬷偷的药材成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