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胜的计策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鹰愁涧上空的浓重阴霾。被动挨打,终是死路;主动出击,方有一线生机!
战略既定,整个忠义军如同上紧发条的机括,高速运转起来。
戴宗亲自挑选了麾下脚程最快、最擅伪装的斥候,携带卢俊义和我的亲笔信,分头前往张横的“太行忠义社”与牛皋驻地。信中不仅陈述了联合袭击金兵粮道的利害,更点明此乃打破金兵围剿、稳固太行抗金大局的关键一役。
与此同时,朱武与林冲开始在营中遴选敢战之士。要求极为严苛:不仅要武艺精熟,更要熟悉山地行军,能吃苦耐劳,最重要的是——有决死之心!最终,从忠义军与牛头山人马中,挑选出八百精锐。这八百人,几乎是目前能动用的全部机动力量,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卒,眼神锐利如鹰,沉默如山。
卢俊义与我,以及伤势稍愈的吴用,反复推演着行动路线、袭击目标、接应方案。金兵粮道并非固定一线,完颜宗望用兵老辣,必会多路并进,虚实结合。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目标,才能撼动其根本。
“据探,金兵主力粮秣,多囤于真定府,由真定沿滹沱河西运至前线。”吴用指着地图,“其间有三条主要路径。东路沿官道,守备最严;西路穿行山区,路途艰难;中路……经过黑石峪,此地地势险要,利于设伏,且是连接东西两路之枢纽。若断此地,东西粮道皆受影响。”
“黑石峪……”我凝视着地图上那个不起眼的标记,“此地距真定百里,距金兵前锋营地亦有数十里,正是其运输队必经之地,也是护卫相对薄弱之处。”
“便是此处了!”卢俊义决断道,“若能在此焚毁一批重要粮草,足可令完颜宗望心惊!”
目标选定,接下来便是领军之人。我伤势未愈,安道全严令三个月内不得动武,强行出征恐成累赘。卢俊义需坐镇鹰愁涧,统筹全局,应对可能来自王彦或其他方向的威胁。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伤兵营。
三日后,张横与牛皋的使者几乎同时抵达,带来了肯定的答复!
“俺家头领说了,打金狗没二话!愿出精兵一千,听候调遣!”张横的使者是个粗豪汉子,声若洪钟。
牛皋的使者更是直接:“俺们将军已点齐八百儿郎,随时可以出发!就等卢员外、武二哥一声令下!”
如此,联军兵力可达两千六百人,虽仍远逊于金兵,但皆是百战精锐,更兼地利人和,已有一搏之力!
也就在此时,关胜在安道全的精心调理下,竟再次苏醒,并且精神明显好转,已能进些流食,甚至可以在旁人搀扶下勉强坐起。
中军帐内,核心齐聚。当卢俊义将联合出击、奇袭黑石峪的计划告知关胜时,他黯淡的丹凤眼中,骤然迸发出慑人的光彩!
“……某……愿往!”他挣扎着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关兄,你伤势沉重,岂可再临战阵?”卢俊义连忙劝阻。
关胜缓缓摇头,目光扫过我们,最终落在我身上:“……武松兄弟……重伤难行……卢员外……需镇守中枢……林教头……亦未痊愈……此任……非某不可!”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某……熟悉金虏战法……更知……粮道关窍……此战……关乎存亡……某……纵死……亦要……死在阵前!”
帐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关胜这番话中的决绝所震撼。他隐匿多年,重伤初醒,却毅然将这千斤重担扛在自己肩上。
我知道,他不仅仅是为了破敌,更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为了清算与童贯、与这昏聩朝廷的旧账!这股支撑他活下来的信念,比任何药物都更具力量。
我与卢俊义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情绪。让关胜挂帅,风险极大,他的身体随时可能崩溃。但除此之外,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鲁智深勇猛有余,智略稍逊;石秀机敏善战,却难独当一面;朱武需留守协防……
“好!”卢俊义深吸一口气,重重抱拳,“关胜兄弟,此番重任,便托付于你了!我与武松兄弟,在鹰愁涧静候佳音!”
我亦郑重道:“关兄,保重身体!量力而行,不可强求!弟兄们的性命,便交予你了!”
关胜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锐利的笑意,微微颔首。
计议已定,再无拖延。联军迅速集结。忠义军八百精锐由关胜直辖,张横部一千人由其副将“翻江蜃”童猛统领,牛皋部八百人由其胞弟“莽金刚”牛通统领。三方约定在黑石峪西北五十里的野狼谷会师。
出征前夜,鹰愁涧灯火通明。八百死士默默检查着装备,擦拭着刀锋,与留守的战友做着最后的告别。没有壮行酒,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肃杀。
我强撑着来到校场,为关胜送行。他坐在一架特制的、铺着厚厚皮褥的肩舆上,由四名健卒抬着。虽不能骑马,但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袍,外罩半旧皮甲,那口青龙偃月刀被仔细包裹,置于身旁。他闭目养神,面色依旧难看,但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度,却让人心折。
“关兄。”我走到舆前。
他睁开眼,看向我。
“带上这个。”我将一枚小巧的、刻有特殊纹路的铜哨递给他,“此乃戴宗特制,十里之内,吹响此哨,其麾下斥候必能听闻,或可传递紧急军情。”
关胜接过,握在掌心,点了点头:“……放心。”
他没有多言,但我懂他的意思。
卯时初刻,天色微明。关胜猛地睁开双眼,丹凤眼中精光爆射!
“出发!”
命令简短而有力。
八百忠义军精锐,护卫着那架特殊的肩舆,如同融入晨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开出鹰愁涧,向着西北方向的野狼谷迤逦而去。
我们站在隘口,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群山之中。
卢俊义拍了拍我的肩膀,沉声道:“回去吧,二哥。我们能做的,便是守好这里,等他们凯旋!”
我点了点头,最后望了一眼关胜离去的方向。
利刃已然出鞘,直插敌人心脏。
是成是败,是生是死,唯有天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