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按察司那森严的大门,冬日的寒风扑面而来。
容与站在台阶上,回望那象征着刑名权威的衙署,清俊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大人……”蜜儿眼中燃烧着怒火与不甘。
“公子,这……”容易也紧握拳头。
“他不愿动刀,那就……让刀自己架到他脖子上!”容与的声音冰冷如铁,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回府。召李贵、张诚……还有陈老、刘员外、王举人等,即刻来书房议事。”
回到学政衙门那间陈设简朴却透着肃穆的书房,炭火盆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却驱不散心头的凝重。
很快,李贵、张诚,以及三位在昆明士林和商界颇有声望的人物——告老还乡的前翰林院编修陈老、乐善好施的富商刘员外、在士子中颇有影响的举人王明远——都被请了进来。
书房内门窗紧闭,炭火噼啪作响。
容与端坐主位,蜜儿侍立一旁,容易则守在门外,气氛有些压抑。
“诸位,”容与开门见山,声音清越而低沉,“今日请诸位前来,实有要事相商,关乎云南教化根基,更关乎……万千黎庶安危。”
她示意蜜儿将一份誊抄好的、删去了过于敏感细节的《猛虎寨部分恶行实录》分发给在座诸人。
上面清晰罗列着猛虎寨屠戮黑石寨、纵火焚烧青崖村义塾、打伤老塾师杨先生,以及昨日震惊全城的清水镇血案!
“此等恶行,天理难容!”容与的声音带着沉痛与激愤,“猛虎寨盘踞黑山,凶顽成性!屠戮村寨,焚毁官塾,劫掠集镇,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视百姓性命如草芥!其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在座诸人看着手中那份触目惊心的罪状,无不色变。
陈老气得胡须颤抖,拍案而起:“简直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刘员外同样脸色铁青:“光天化日,袭击集镇?这……这还有王法吗?”
王举人更是义愤填膺:“焚毁义塾,伤害师长……此乃断我文脉啊!罪不容诛!”
容与待众人情绪稍平,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更令人忧心的是……如此滔天巨恶,按察司衙门……却似乎……尚在‘详查’之中。”
她刻意加重了“详查”二字,目光扫过众人:“匪徒凶焰滔天,余烬未冷,百姓惊魂未定。”
“若不能雷霆出击,剿灭此獠,恐……匪患愈炽,民心思变!届时,云南教化大业,将毁于一旦!地方安宁,亦将荡然无存!”
她没有直接指责朱按察使,但那句“尚在详查”和“恐匪患愈炽”的暗示,已足够让在座这些精明人明白。
陈老闻言,眉头紧锁,沉声道:“按察司执掌刑名,剿匪安民,责无旁贷!岂能如此怠惰?!”
刘员外也忧心忡忡:“是啊!从前也就算了,如今猛虎寨猖獗至此,若官府迟迟不动,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商路断绝,百业凋敝……这昆明城,怕是要乱啊!”
王举人更是年轻气盛,愤然道:“如此恶行,证据确凿!按察司还要‘详查’什么?!莫非……是惧了那黑山土司不成?!”
容与看着众人激愤的神情,知道火候已到。
她站起身,对着众人深深一揖:“诸位皆是我云南士林翘楚,乡梓栋梁。值此危难之际,容某恳请诸位,仗义执言!将猛虎寨之恶行,公之于众!让全城士绅百姓,皆知此獠之凶残!”
“皆知官府……当有所为!”
她目光恳切,言辞真诚:“唯有群情激愤,民意沸腾,方能……促使有司,痛下决心,剿灭匪患!还我云南……朗朗乾坤!”
陈老、刘员外、王举人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
他们久居云南,深知猛虎寨之害,更明白容与推行教化之不易。
如今匪徒竟敢焚毁义塾、袭击集镇,这已触及了他们的底线,而按察司的推诿,更让他们感到愤怒和不安!
“容大人放心!”陈老须发皆张,率先表态,“老夫虽已致仕,然此等关乎地方安危、文教兴衰之事,岂能坐视?明日书院讲学,老夫定要将这猛虎寨的滔天罪行,昭告诸生!”
刘员外也拍着胸脯道:“刘某虽是一介商贾,却也知大义!昆明城内外的商行货栈、茶楼酒肆,刘某定会安排人手,将此事宣扬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猛虎寨是如何的丧尽天良!”
王举人更是热血沸腾:“学生不才,愿联络同窗好友,于文会雅集之上,痛斥匪患!更要上书学台、乃至布政使司!为民请命!敦促剿匪!”
“好!”容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有诸位高义,云南幸甚!然则……”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告诫,“宣扬匪患之恶,乃为凝聚人心,敦促官府!言辞需基于事实,切莫夸大其词,授人以柄。”
“重点……在于激起公愤,而非攻讦官府。”
众人心领神会,齐声道:“大人放心!我等明白!”
一场无形的风暴,在容与的授意和这些士绅名流的推动下,悄然在昆明城及周边府县酝酿、爆发。
翌日,昆明府学之外最大的“明德书院”内。
白发苍苍的陈老立于讲台之上,面对满堂学子,老泪纵横,痛陈猛虎寨焚毁青崖村义塾、打伤杨老塾师之暴行。
他声音颤抖:“……义塾乃教化之基,塾师乃蒙童之师!悍匪焚学舍,伤师长,此乃断我文脉、毁我根基!天理不容!官府……岂能坐视?!”
学子们听得义愤填膺,群情激愤。
课后,一篇篇言辞犀利、饱含血泪的声讨檄文从书院流出,迅速在士林间传抄。
城西最大的“悦来茶楼”。
刘员外安排的“说书先生”,一改往日才子佳人的套路,拍响惊堂木,声情并茂地讲述起清水镇血案的惨状!“……那匪首巴图,凶神恶煞!见人就打,见铺就砸!可怜那卖豆腐的老王头,只因护着自家那点微薄家当,就被一棍……打得脑浆迸裂!血染长街啊!……”
茶客们听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愤怒的咒骂。
“天杀的土匪!”
“官府呢?!按察司是干什么吃的?!”
“连集镇都敢抢!还有没有王法了?!”
愤怒的情绪如同野火,在茶楼酒肆、街头巷尾迅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