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金陵城。
春风拂过秦淮河,吹散了料峭的寒意,带来了桃李的芬芳。
整个金陵城,仿佛从漫长的冬眠中苏醒,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喜庆气氛。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道两旁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的硝烟味、鲜花的清香和人群的喧闹声。
“来了,来了,靖北王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沸腾起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城门外,旌旗招展。
裴旭一身金甲,外罩明黄色蟒袍,胯下乌骓马,神骏非凡。他身后,是容与、容妍等一众将领,以及盔明甲亮、精神抖擞的亲卫营,队伍浩浩荡荡,如同一条威武的长龙,缓缓驶入金陵城。
“靖北王千岁!”
“容尚书威武!”
“巾帼营,巾帼营!!”
“大昭万胜——!!!”
欢呼声、呐喊声,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鲜花如同雨点般抛洒向凯旋的队伍,百姓们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崇敬。
他们知道,是眼前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收复故土,结束了大昭百年的屈辱。
裴旭端坐马上,面容沉静,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
容与、容妍等人,也难掩激动之色。容妍看着道路两旁欢呼的人群,尤其是那些向她投来敬佩和向往目光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与责任。
盛大的凯旋仪式在紫宸殿前广场举行。
昭崇帝裴晟亲率文武百官,出宫相迎,赐下无数封赏,裴旭加食邑万户,容与、温若鸿、容妍等将领各有厚赏,阵亡将士追封厚恤,全军犒赏,金陵城,沉浸在一片胜利的狂欢之中。
……
凯旋的喧嚣渐渐平息,金陵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然而,紫宸殿内,一场关乎北境长治久安的谈判,正在悄然进行。
一个月后,北金新主巴图派遣的议和使团,在使臣阿鲁台的带领下,抵达金陵。
与上次剑拔弩张、暗藏杀机的谈判不同,这一次,气氛显得异乎寻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恭顺。
紫宸殿内,气氛庄严肃穆。
昭崇帝端坐御座,冕旒垂珠,不怒自威。
靖北王裴旭、兵部尚书容与、首辅胡不为等重臣分列两侧。
阿鲁台一身北金官服,姿态恭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谦卑。
他双手奉上国书,声音平稳:“外臣阿鲁台,奉我主巴图大汗之命,特来与大昭永结盟好,罢兵休战!”
昭崇帝接过国书,目光扫过。
国书措辞谦和,姿态放得很低,几乎全盘接受了大昭之前提出的议和框架:以实际控制线为界、称臣纳贡、重开互市、惩办元凶……只在一些细节措辞和贡品数量上,略有微词。
裴旭、容与等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雁荡峡的惨败、穆图扎的阵亡、黑石城的陷落、以及巴图被迫迁都北遁的屈辱,早已彻底打垮了北金的脊梁,他们是真的胆寒了,再无半分讨价还价的底气。
谈判进行得异常顺利。
阿鲁台几乎没有任何激烈的争辩,对于大昭提出的条款,大多只是象征性地争取一下,便很快妥协。
偶尔在一些细节上稍有坚持,也很快在胡不为、薛坪等人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言辞下退让。
整个谈判过程,更像是一种走过场的确认。
最终的国书文本,被呈送到御书房,由御前秉笔女官容舒负责审阅、润色、定稿。
容舒端坐于书案前,面前铺着明黄色的诏书绢帛。
她手持紫毫御笔,神情专注而沉静。
窗外,春光正好,鸟语花香,与殿内肃穆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她逐字逐句地审阅着条款——北金的“恭顺”并未让她放松警惕。
突然,她的笔尖在“互市货物清单”中的“铁器”条目下微微一顿。
北金在附件的交易细则中,用了一个极其模糊的表述:“凡大昭所允民用铁器”。
容舒秀眉微蹙。
民用铁器?范围太广,农具、锅具是民用,但若被熔铸重锻,亦可为兵器。
她提笔,蘸饱朱砂,在“民用铁器”后,清晰地加上一行小字:“特指:锅、铲、犁、锄、剪等生活及耕作器具,不得包含任何可用于军械制造之铁料、胚件及半成品。”
接着,她又注意到,在“惩办元凶”条款中,北金只写了“缚送人犯至金陵”,却未明确时限和人选。
容舒略一沉吟,朱笔再动:“限令于和约签订后三十日内,将元凶等缚送金陵西市,由大昭刑部会同大理寺,明正典刑,逾期或人员不符,视同毁约。”
最后,在关于“边界勘定”的模糊地带描述中,她发现了一处可能引起争议的措辞。
北金原文用了“依山势水脉自然为界”,看似合理,但若遇河流改道、山体滑坡呢?
容舒毫不犹豫,提笔补充:“具体界桩,由双方派遣专员,于和约签订后六十日内,实地勘定,绘制详图,签字画押,以为永据!”
……
数日后,紫宸殿。
气氛庄重而祥和。巨大的紫檀木案上,摆放着两份装裱精美的条约文本。
昭崇帝端坐御座,神情威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裴旭、容与、常玉梁、胡不为等重臣肃立。
北金使臣阿鲁台率副使,躬身垂首,姿态恭顺。
袁保高声宣读最终的和议条款。
条款清晰,权责分明,字字句句,皆为大昭利益张目,亦为北境长治久安奠基。
“两国自此罢兵休战,永结盟好,钦此——!”
阿鲁台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在文本上签下名字,加盖北金王庭金印。动作干脆,再无半分犹豫或不甘。
昭崇帝微微颔首。袁保将大昭文本呈上。昭崇帝提起朱笔,签下御名。
随即,取过那方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传国玉玺。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方玉玺之上。
鲜红的印泥,如同凝固的朝阳,重重地盖在了明黄色的绢帛之上。
“诏告天下,”昭崇帝的声音响彻大殿,带着一种开创新局的豪迈,“自即日起,大昭与北金,永息干戈,敕令有司,即刻于雁荡峡北,设立‘安边榷场’,通商惠民,永固边疆——!”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山呼万岁,声浪如同海啸,冲出大殿,席卷了整个金陵城。
阿鲁台等人,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深深躬身,悄然退出了大殿。
背影,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和无法言说的落寞。
裴旭、容与等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胜利的喜悦早已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和对未来的期许。
和平的画卷已经展开,但守护这份和平,需要比战争时期更加坚韧的意志和智慧。
容舒站在御阶旁,目光平静地落在案上那盖着鲜红玉玺的条约文本上。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棂,洒在朱砂的字迹和玉玺的印痕上,熠熠生辉。
新的篇章,才刚刚开始。
她望向殿外,春光明媚,山河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