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人造人的缠斗,姜凡他们乘坐的筒车在暗红的地下暗河中畅行无阻。
轮叶转动的频率比先前快了近半,溅起的水花在幽暗里划出转瞬即逝的银线,河面上浮动的血色微光映着四人的侧脸,连呼吸都仿佛被这寂静放大了几分。
“再有半个时辰,该到伊修巴尔地界了。”
秦毅望着筒车前端破开的浪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上沾着的暗河淤泥——
那是先前与恩维缠斗时蹭上的,至今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
姜凡忽然抬手按住筒车边缘,轮叶的转动骤然放缓,最后在河面上打了个旋,稳稳停在一处凹陷的石壁旁。
“停一下。”
他纵身跃上岸边的湿滑石阶,靴底踩碎几片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枯骨,发出细碎的脆响。
“伊修巴尔,色欲和暴食的老巢。”
他回头看向三人,嘴角勾着点不怀好意的笑,“这俩货不在,咱们不如……顺点东西?”
秦毅扶额:
“又来?上次在格利德的酒吧弄金砖还不够?”
“那能一样?”
姜凡已经攀上了石阶上方那座半塌的教堂尖顶,灰黑色的墙砖在他掌心簌簌掉渣,
“上次是保命,这次是报仇——忘了那女人为了张破相片追了咱们三天三夜?”
叶无道挑眉,抽出腰间的君子剑在掌心转了个圈:
“听起来不错,我殿后。”
陆梦涵则从行囊里摸出块莹白的玉佩,往秦毅手里一塞:
“给,凝神用的,免得等会儿又被他的骚操作惊掉下巴。”
教堂内部比想象中更破败。
屋顶破了个大洞,天光漏下来,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歪斜的光斑,空气中飘着陈腐的木料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气——
想来是拉斯特留下的。姜凡直奔上次藏相片的神龛,指尖扫过积灰的木板,果然摸到几本书册和一个铜制匣子。
书册是炼金术手稿,纸页脆得一碰就掉渣;
匣子里则装着些零碎首饰,珍珠发钗的尖端还沾着点干涸的暗红,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都带走。”
他把东西一股脑塞进随身的布袋,转身时踢到了神龛下的木板,露出个暗格,里面竟还有块巴掌大的紫水晶,在漏下的天光里泛着妖异的光。
“这玩意儿……”
他刚把水晶揣进怀里,就听见地下暗河方向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
是恩维。
那家伙不知何时化作了只灰黑色的飞鹰,翅膀划破暗河上方的潮湿空气,带起一串细碎的水珠,竟与他们擦肩而过,径直朝着中央政府的方向去了。
飞鹰的眼神扫过教堂破洞时,姜凡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见对方根本没停留——
显然,这家伙急着去报信,压根没注意到藏在暗处的他们。
“算他运气好。”
姜凡拍了拍胸口,拉着三人重新跳回暗河。
筒车再次启动时,轮叶搅动的水声里,似乎还混着叶无道低低的笑:
“偷完就跑,还挺刺激。”
恩维化作的飞鹰速度确实快得离谱。
当姜凡他们的筒车刚驶过伊修巴尔的地界,那家伙已经落在了中央政府大厅的青铜门环上,抖落一身水汽,变回人形时,衣襟上还沾着暗河特有的血色苔藓。
“喂,傲慢,死哪儿去了?”
他扯着嗓子喊,回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撞出嗡嗡的响。
阴影里忽然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一个穿着黑色小西装的小男孩从盘旋的黑雾中走出,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正是傲慢。
“你不该离开练成阵核心。”他的声音像淬了冰,半边脸忽然化作流动的黑影,“父亲大人的计划容不得差错。”
恩维赶紧往后跳了半步,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
“别别别,我就是来报信的——那四个‘人柱’,快到了。”
他眼珠一转,笑得不怀好意,“说不定,正往你这儿来呢。”
傲慢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能感觉到,父亲大人留在那四人身上的“标记”正在靠近,像四颗跳动的心脏,越来越清晰。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大厅的青铜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姜凡四人站在门口,正好与恩维打了个照面。
“哟,说曹操曹操到。”
恩维舔了舔嘴唇,手指骨节咔咔作响,“省得我去找你们了——来,再打一架?”
他说着就朝姜凡扑过去,拳头带起的劲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姜凡侧身躲开,掌风直取恩维心口。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对方肋骨上,却像打在海绵上,只陷下去一块,瞬间又弹了回来。
“靠,又是这招!”
他骂了一句,脚尖点地往后掠,躲开恩维横扫过来的腿。
“用炼金术啊!快用啊!”
恩维追得紧,嘴里还不停念叨,“上次在暗河你那招‘雷电’不是挺厉害?怎么,怕了?”
姜凡被他缠得心烦,刚要抬手凝聚电光,却听见身后传来陆梦涵的低呼。
他回头一看,只见秦毅和叶无道正对着傲慢僵在原地——
那小男孩明明站在几步外,周身却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只要动一下,就会被那流动的黑影吞噬。
“别分心!”
秦毅忽然喊道,重瞳在眼眶里转动,“傲慢的注意力不在我们身上!”
果然,傲慢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恩维身上。
“既然你不想回去,那就留下吧。”
他脚下的黑影突然暴涨,化作无数道漆黑的长鞭,像有生命般缠上恩维的手脚,将他往阴影里拖。
“傲慢你疯了?!”
恩维大惊,身体突然化作猎豹想要挣脱,可那些黑影却像附骨之疽,越收越紧,“我们是同伴!父亲大人不会允许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彻底拖进了那片浓稠的黑暗里。
黑影翻腾了几下,又变回平静的地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凡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把同伴吞了?”
傲慢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跟我来。”
他淡淡道,擦肩而过时顿了顿,“有人想见你。”
他转身走向大厅深处的一道暗门,姜凡四人对视一眼,只能跟上。
暗门后是条向下延伸的石阶,两侧的墙壁渗出黏腻的液体,在火把的光线下泛着油亮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血腥味,让人胃里发紧。
“这地方……比暗河还瘆人。”
陆梦涵攥紧了秦毅的袖子,指尖微微发颤。
不知走了多久,石阶忽然变得宽阔,眼前出现一处巨大的地下广场。
广场中央刻着个熟悉的图案——
姜凡瞳孔一缩,那是人体练成阵!
只是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都要大,边缘处还嵌着无数颗暗红色的石头,像是凝固的血珠。
广场上已经站着四个人。
为首的男子穿着素色长袍,双眼泛着淡淡的银光,正是灵眼;
他身边站着个耳朵异常宽大的汉子,想来是灵耳;
另外两人一个嘴唇肥厚,一个鼻子高挺,不用问也知道是灵口和灵鼻。
“你们也是被带进来的?”
灵眼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警惕。
姜凡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广场尽头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只见傲慢走到广场中央的高台上,将手里捧着的一个透明烧瓶放在王座般的石座上。
烧瓶里装着团粘稠的黑色物体,像是没有五官的人脸,此刻正微微蠕动着。
“哈哈哈……人柱齐了!”
烧瓶小人的声音从瓶身里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你们不是想要永生吗?今天,就让你们见证奇迹!”
话音刚落,傲慢忽然张嘴吐出一枚血石,精准地抛向广场边缘的一处凹槽。
血石没入地面的瞬间,整个广场突然亮起红光,练成阵上的纹路像活了过来,开始缓缓转动。
“不好!”
姜凡猛地后退一步,脚底的石板突然传来滚烫的触感,“这是……国土练成阵!”
他的话音未落,整个秘境的地下都传来了轰鸣。
暗河的血色河水开始沸腾,无数扭曲的亡灵影子从河底浮起,发出凄厉的咆哮;
格利德所在的小镇里,原本喧闹的酒吧突然安静下来,人们望着窗外冲天的红光,脸上写满茫然,只有格利德靠在吧台边,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晃动,眼底闪过一丝怜悯。
而在伊修巴尔的废墟里,拉斯特刚从教堂的暗格里取出那张泛黄的相片,指尖还没触到相纸,就看见天边亮起的红光。
她身旁的格拉托尼咂了咂嘴,不明所以地问:“拉斯特,那是什么?”
拉斯特握紧了相片,指节泛白。
“父亲……要开始了。”
她望着红光的方向,声音里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终于,要开始了……”
地下广场上,红光越来越盛。
灵眼四人脸色煞白,他们终于明白,所谓的“永生”,不过是成为别人祭坛上的祭品。
姜凡望着那转动的练成阵,忽然握紧了拳头——
掌心的雷电滋滋作响,在红光里映出一抹刺目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