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江逾白就拉开帘子出来。
谢昭抬起脑袋,马上解释:【我……我刚刚以为你说好了。】
江逾白:“我知道啊,好的和好了很像,对吧。”
谢昭:【是的。】
“这身怎么样?”江逾白稍稍张开了手。
谢昭眼睛和脑袋都低垂,【还可以。】
江逾白突然蹲下来,仰头看着谢昭:“……你真的有在看我吗?”
谢昭撞上江逾白的视线:【……有、有点瘦。】
“瘦?”江逾白奇怪。
谢昭把江逾白拉起来:【好像有点宽了。】
“这样吗?我以前都穿这个码的。”
“那我换小一码吧。”
江逾白试了几件衣服后,就开始名正言顺地捯饬谢昭的衣服。
【我不用。】
【我不买的。】
“不行。”
江逾白语气理所应当:“俗话说礼尚往来啊。”
“我买了这么多件至少也要给你买几件的吧。”
谢昭:【我又没有送你衣服。】
“那你帮我挑了这么久我肯定应该回你几套的对吧。”
“而且店里在打折诶,买多几件更便宜呢。”
谢昭一再犹豫拒绝,可他说不过江逾白加店员的歪理套餐。
最后还是和江逾白一起拎着大包小包出的服装店。
“谢昭你看,”江逾隔着超市玻璃指给谢昭看:“破壁机买一送一。”
谢昭顺着江逾白的视线望过去。
换季优惠,所有家电买一送一。
“你要和我一起拼吗?”江逾白问。
谢昭微微眯起眼 有些怀疑地看着江逾白。
江逾白可不像是什么会和别人拼单的人。
“你干嘛?”江逾白不可避免地笑了出来:“你这眼神什么意思嘛?”
谢昭这才别过脸:【可以进去看看。】
正好谢昭家里的电饭煲坏掉了。
在超市里走了一圈,两人手上的东西又多了不少。
谢昭买了些许用得上,之前却一直没来得及或者不舍得买的东西。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城里的东西打起折来这么猛,居然比乡下的还要便宜。
江逾白把东西都放回车里,感叹:“感觉今天好幸运。”
谢昭点头表示认可。
毕竟打折日确实不是天天都可以遇上的。
“怎么样,你还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谢昭歪了下脑袋:【这好像,应该是我的台词。】
“好吧,”江逾白笑了笑,“我抢词了,我错了。”
“我的错,希望小哑巴可以原谅我。”
江逾白眼睛还明晃晃地弯着。
完全是“不知悔改”的道歉。
谢昭不看江逾白了,望了望别处,拿回台词:【你还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
“没有了。”
“那现在去游乐园吗?”
谢昭点头,上了车。
“等一下,晕车贴先换一个吧,可能已经失效了。”
江逾白从口袋里拿出包新的晕车贴,动作很利落地给谢昭贴上。
“还有这个话梅糖。”
谢昭接过:【谢谢。】
“如果饿了的话后面有面包和巧克力。”
谢昭:【好的。】
到游乐园的路程比较远,江逾白开车开得稳,车内温度舒适,谢昭中途就睡了过去。
谢昭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周遭黑乎乎一片。
谢昭心一提,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江逾白。
而江逾白脑袋正歪歪靠在车窗上,安静地合着眼睛,面偏向着谢昭。
谢昭刚要摇醒江逾白,江逾白就提前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了?】
“嗯?”江逾白表情有些疑惑。
谢昭绷起唇:【这里是哪里?】
“停车场啊。”
“怎么了?”
谢昭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确实是停车场,只是江逾白没开车内的灯。
“我看你睡得很熟,就没叫你,”江逾白看着谢昭的一举一动,忙解释。
“就是没想到自己不小心也睡过去了。”
谢昭垂下眼睫,解开安全带。
【那走吧。】
【去游乐园。】
江逾白锁好车,忙不迭跟上去。
走着走着,谢昭突然停下来,江逾白跟着谢昭一停。
等了两秒,江逾白忍不住问:“怎么了?”
谢昭摇摇头,后退到江逾白身侧,【走吧。】
就这样一个小举动,或许能有许多意思。
江逾白想认为这是谢昭停下来等他,要两人并肩而行。
游乐园里休闲的刺激的项目江逾白都拉着谢昭玩了个遍。
原先抱着应约陪人的心态,江逾白才是主角,谢昭表情总是不自觉端着,淡淡的。
还想着置身事外来着。
但后来耐不住实在太刺激好玩,江逾白又一反常态地积极主动,幼稚的像个小孩。
谢昭被江逾白感染,脸上忍不住浮现了真心实意的笑。
也会在高空降落失重感来袭,不小心抓到江逾白的手时,笑着同愣神的江逾白将错就错。
就这一天。
这一天过后,之前的事真的就要一笔勾,什么过往什么联系都断干净。
那么就这一天,就自在由心地好好享受。
两人的最后一站是游乐园中心的超大摩天轮。
摩天轮转动的很慢,一个下午的激情都可以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里消化。
直至升到最顶,游乐园的全貌都尽展眼下。
谢昭隔着玻璃,俯瞰脚下的这片土地。
五彩缤纷的色彩,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谢昭想起好久好久以前,他和江逾白一起去的水上乐园,那时在酒店里看窗外的世界,大概也是这样的。
很漂亮。
江逾白坐在谢昭的斜对面,看看窗外,又看看谢昭。
等谢昭的注意力完全被窗外的世界吸引,他才放心地把目光都放在谢昭身上。
以前就觉得,谢昭的背影总是那样可爱。
后脑勺圆圆,发丝都和他的主人一样,给人乖乖的感觉。
江逾白的脸颊比平时鼓起一点,可能是在笑,也可能在抿唇。
谢昭此时此刻大约是真心在高兴的吧。
“我有说过你和别人很不一样吗?”江逾白突然轻声问。
谢昭眼皮抬起,看向江逾白。
他想了想,点头。
【我特别的傻。】
【眼神,看人的时候。】
江逾白倒吸了口气。
——你的眼神和别人很不一样。
——这么傻的视线。
——和别人的不一样。
——就很明显。
那时的江逾白才不愿意承认在他心里谢昭的与众不同,偶尔流露出一点那样的倾向,也准吐不出什么好话。
那时江逾白在想什么呢。
也许是:糟糕,不能被这个家伙发现端倪了。
不对啊,我心虚什么,明明就是很呆啊。
虽然傻的很可爱吧,但是江逾白可不会再去加可爱一类的核心话语。
也许那时候谢昭也知道那是个玩笑话,可玩笑话记在心里,久而久之,也可能会变成真心话。
“不是的。”
“不是那样,不是因为傻,一点也不傻。”
江逾白后悔至极,羞愧难当,“是因为,因为太过于与众不同了。”
“没有人用那样赤诚关切的神情看过我,只有你会,所以我知道是你。”
“你知道的,我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你那样明晃晃的真诚和关切把我照的无处遁形,我大概是没办法坦然承认和接受这种差距所以下意识地总是不说你的好,让我们看起来是可以待在一块的。”
人总是那样奇怪,一个阶段做一个阶段的怪事。
就像以前的江逾白无法预见今日慌乱无措的他一样。
今日的江逾白已然无法理解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在谢昭面前,常常狗嘴吐不出一句好话。
到底是被谢昭这样真诚的情感托得有恃无恐,还是因为过大的对比而产生惶恐,一次次假意推开,为以此来验证什么呢?
可无论哪种,都在谢昭心里种下的不好的坏种子。
“很珍贵。”
“那样的神情是世界最珍贵的东西。”
“包括流露出那样神情的你,也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谢昭眼睫颤了颤,手不自觉揪紧裤子。
他此时不敢看江逾白那样珍重的眼睛。
江逾白没有这样看过他。
没有人这样看过他,也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江逾白并不是会说这些话的人。
可现在,江逾白却像是早在心里储存了一大堆这样的话,不知疲倦地告诉着谢昭。
告诉谢昭他的与众不同,告诉谢昭他无比珍贵。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谢昭知道自己的无能和平庸,他其实从小就知道,这是不用江逾白说的。
“对不起,”见谢昭好似油盐不进的样子,江逾白快急红了眼:“我太坏了,我没想到原来会这样……”
【没关系。】
【我知道的。】
摩天轮降到最底下,门打开,两人不得不离开这个隐蔽的小空间。
谢昭知道什么呢。
下了摩天轮,江逾白就找不到由头继续问了。
太阳渐渐西移,两人在周边的小吃街里寻觅了一番,就准备回到谢昭那里。
江逾白今天的最后一个愿望,是在谢昭的家乡看一次日落。
两个人不是没有一起看过日落,可那时这样的事太过于稀疏平常,以至于江逾白都快记不清夕阳西下谢昭凝着黄昏的侧颜。
那时候没有人能想到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会这样珍贵。
车停在谢昭的院子外边,太阳正悬在山上。
江逾白:“到了,先把东西拿回家放好吧。”
“等会再去湖边。”
江逾白说了好几句话,可也不见谢昭有所动作,只是一直盯着窗外。
江逾白凑上前,顺着谢昭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谢昭家门口站了个中长发的正在探头探脑的女人。
只看得见背影。
并且有些眼熟。
江逾白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谁?】谢昭突然扭头,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江逾白。
说是问,可谢昭似乎并没有想从江逾白得到答案。
因为还不等江逾白说出半句什么,谢昭就已经解开安全带,推门踉跄着跑下了车。
女人听见动静,似有所感地转过身来。
“谢昭哥?”
谢昭冲到许莱娣面前,心脏怦怦直跳,想仔细看看自己是否眼花,眼前的人是否是许莱娣。
可他又不敢真仔细去看,也不敢触碰,怕一切都是假的。
怕仔细一瞧,许莱娣眼睛嘴巴又开始流血。
“谢昭哥?”
“真的、真的是你?”
“太好了……你真的还在这里。”
“我还怕、怕我找不到你呢……”
许莱娣激动地和谢昭说着话,眼眶都忍不住红了。
谢昭屏住呼吸,伸手捏了下许莱娣的手肘,很快又松开。
是温热的触感,不是冰凉的。
声音也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因为拉近距离,语调就变得阴森恐怖。
谢昭还是不敢相信,站在那里,呆愣愣地看着许莱娣,脑中思绪乱成结。
“谢昭哥?”
许莱娣皱起眉,很奇怪,试探着问:“你、你怎么了?”
谢昭:【……你是谁?】
“我、我是莱娣啊,你不记得、不记得我啦?”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你……之前去了哪里了呢?】
“我……啊——!”许莱娣正要解释,余光不知道瞟到什么,被吓了一跳,忙躲到谢昭身后。
谢昭顺着许莱娣害怕的视线,望向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的江逾白。
江逾白对上谢昭的视线,心跳停了半拍,止步在两人五米开外。
谢昭的眼神有疑惑,但更多的是警惕。
江逾白从头紧张到脚,手放在身侧,不自觉地扣着裤子边。
日落西山,夕阳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红色,打在三人身上。
谁都没开口说第一句话。
就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最后江逾白不可避免地败下阵来,仓惶逃离了现场。
天色完全暗下去,整个小屋都被黑夜笼罩。
屋外,江逾白坐在墙边的石墩上,垂丧着脑袋。
“喵~”
大头踏着小碎步,走到江逾白脚边,略带亲昵地蹭了蹭江逾白的小腿。
江逾白无神的视线里,下意识地追随着那抹柔软明亮的黄色。
江逾白收了收脚,声音很轻,带着点哑:“我没有猫罐头诶。”
“喵~”
大头一把跳到江逾白大腿上,直接趴了下来,用头顶蹭蹭江逾白发凉的手心。
“等明天我给你买一车的猫粮。”
江逾白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旁边的汗。
“真的。”
江逾白扭头看着屋亮堂的光,那种恐惧与失落交织的窒息感又萦绕在江逾白心头。
江逾白用腿托稳这只他以前并不待见的小橘猫,轻轻摸着大头的脑袋。
也许这个家里,也就大头还能接受他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天呢。
保质期为一天的甜就在那片夕阳下变得苦涩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