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大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车窗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冰冷的石子倾泻而下。黑色的轿车如同一条游弋的黑蛇，在迷宫般的物流园区通道里急速穿行，车灯切开浓密的雨幕，照亮前方短暂而湿滑的路面。
陈默将微型通讯耳塞塞紧，里面传来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男声，是“灰狼”。
“目标点，废弃污水处理厂，圆形水塔。清理小队分两组，三人沿西侧锈蚀管道平台接近，两人占据南侧废弃办公楼二楼制高点，一人留守水塔底层入口。人质信号最后出现在水塔顶部，强度微弱，疑似重伤或信号屏蔽。”
“警方通讯显示，b区仓库已初步控制，搜索范围正向外扩展，预计十五分钟内覆盖至污水处理厂区域。”
“你的路线：前方路口右转，穿越废弃堆料场，从东侧河道边缘切入。河道水位因暴雨上涨，注意脚下。接应点在河道对岸，红色废弃货运船。”
信息简洁、精准，不带一丝冗余。陈默深吸一口气，牵扯着左肩的伤口，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检查了一下手中的黑星手枪，弹匣里只剩下四发子弹。杯水车薪。
“武器。”陈默嘶哑着开口，看向副驾驶的霞姐。
霞姐没有回头，从座椅下方抽出一个狭长的黑色帆布包，扔到后座。“防水包里。抓紧时间。”
陈默拉开拉链，里面是一把保养良好的格洛克17手枪，两个备用弹匣，还有一把带有锯齿的军用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稍稍驱散了一些他身体的虚弱感。
“怎么分工？”陈默快速将格洛克插入后腰，备用弹匣塞进口袋，匕首绑在小腿处，动作因为伤痛而有些迟缓，但依旧坚决。
“灰狼负责清除南侧办公楼制高点。你，从东侧河道突进，吸引西侧平台敌人火力，为灰狼创造机会。我负责通讯支援和监控警方动态。”霞姐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清晰而冷静，“记住，你的首要任务是制造混乱，吸引注意，不是强攻。阿鬼的位置在顶层，清理掉外围威胁后，灰狼会协助你上去。”
典型的牵制战术。他是诱饵，是明处的靶子。
陈默没有异议。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计划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能有机会就已经是侥幸。
车子在一个堆满废弃集装箱和锈蚀钢架的堆料场边缘猛地停下。
“到了。”灰狼的声音透过耳塞传来。
陈默最后看了一眼霞姐，她的侧脸在车外晃动的阴影里显得模糊不清。他没有再说话，猛地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伤口接触到冷水，引发一阵剧烈的刺痛。
他闷哼一声，咬牙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风雨交加的黑暗中。
轿车没有丝毫停留，迅速倒车，消失在雨幕的另一端。
堆料场里杂物丛生，雨水在锈蚀的金属和水泥地上汇聚成浑浊的水洼。陈默借助废弃的集装箱和 machinery 残骸作为掩体，快速向地图上标示的东侧河道移动。每一步都踩在泥泞和积水中，发出噗嗤的声响，被更大的雨声掩盖。
耳塞里，灰狼的声音再次响起：“就位。南侧办公楼，两点钟方向，两名枪手，一左一右，视野覆盖水塔西侧及部分河道。西侧平台三人，呈散兵线，距离水塔约五十米。”
“收到。”陈默压低声音回应，他已经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被风雨削弱了的脚步声和偶尔的短促呼喝。
他潜伏到堆料场的边缘，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斜坡，向下延伸就是暴涨的河道。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垃圾和断枝，汹涌奔腾。对岸，那艘红色的废弃货运船在雨水中像一个沉默的巨兽。
水塔巨大的圆形轮廓在雨夜中若隐若现，像一个矗立的巨人。西侧那个锈迹斑斑的金属平台清晰可见，三个模糊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沿着平台向水塔基座移动。
就是现在！
陈默深吸一口带着雨水和铁锈味的空气，举起格洛克，对着西侧平台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砰！砰！”
两声枪响骤然划破雨夜，子弹打在平台锈蚀的栏杆上，溅起刺眼的火星。
“东面！河道东面！”平台上立刻传来惊怒的吼声，那三个身影瞬间卧倒，寻找掩体，火力立刻被吸引过来。
子弹嗖嗖地打在陈默身前的土坡和废弃轮胎上，溅起泥水。他一个翻滚，躲到一堆生锈的钢梁后面，粗重地喘息着。牵制成功，但自己也暴露了。
几乎在陈默开枪的同时，耳塞里传来两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雨声淹没的闷响。
“南侧制高点，清除。”灰狼的声音依旧冰冷。
干得漂亮！陈默精神一振。压力瞬间减轻了一半。
西侧平台的敌人火力更猛了，显然意识到制高点可能出了问题，变得有些焦躁。子弹密集地覆盖着陈默藏身的区域，压得他抬不起头。
“西侧三人，两人持续火力压制，一人试图绕后，从你左侧九点钟方向包抄。”霞姐的声音突然插入，带着一丝预警的急促。
陈默心头一凛，猛地向左侧看去。果然，一个黑影正借助堆料场的杂物，快速向他的侧翼移动。
不能让他靠近！
陈默猛地探身，对着那个移动的黑影连开两枪。黑影反应极快，一个战术翻滚躲到一个集装箱后面，子弹打在集装箱上，发出铛铛的巨响。
但陈默的还击也引来了更凶猛的火力压制，他被迫再次缩回掩体，格洛克里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而那个试图包抄的敌人，已经离他很近了。
危机时刻，耳塞里传来灰狼冷静的指令：“诱敌深入，三秒后，我会解决他。”
陈默立刻明白了。他故意露出半个肩膀，吸引那个包抄者的注意，然后迅速缩回。
果然，那个敌人上当了，以为抓住了机会，从集装箱后闪出，举枪瞄准陈默藏身的钢梁。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刹那——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雨声的锐响掠过。
那个包抄者的动作猛地一僵，额头上瞬间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他瞪大眼睛，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手中的枪掉落在泥水中。
是消音武器！灰狼在远处完成了精准狙杀。
“西侧平台剩余两人，情绪紧张，火力出现间断。”灰狼报告。
“河道接应已就位。陈默，向西侧平台残敌方向投掷烟雾弹，然后迅速渡河。灰狼，掩护他撤离，然后按计划上塔。”霞姐的命令接踵而至。
陈默没有丝毫犹豫，从帆布包里摸出唯一的一枚烟雾弹，拉掉拉环，用尽力气朝着西侧平台的方向扔去。
“嗤——”浓密的白色烟雾迅速在雨幕中弥漫开来，暂时遮蔽了对方的视线。
“走！”陈默低吼一声，从掩体后跃出，不顾一切地冲向下方汹涌的河道。
子弹在他身后呼啸，打在泥地里，但因为有烟雾干扰，准头大失。他纵身一跃，扑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河水瞬间将他淹没，巨大的冲击力和暗流拉扯着他的身体。左肩的伤口接触到冰冷的河水，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他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奋力向着对岸那点模糊的红色轮廓游去。
身后，水塔方向传来了新的、更加激烈的交火声，显然是灰狼开始清理最后的障碍。
陈默咬紧牙关，忍受着剧痛和冰冷的河水，用尽最后的力气，一点点靠近对岸。雨还在下，冰冷无情，但他心中那簇为救兄弟而燃烧的火，支撑着他没有沉下去。
对岸，红色货船的阴影下，似乎有人影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