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钟响了七下,校场上的人影立刻动了起来。艾琳站在高台边缘,目光扫过每一排站位。她没说话,只抬起手,打了个手势。鼓声随即响起,低而稳,像心跳。
近战组从两侧推进,弓手在后方列阵。这是模拟敌军突袭东谷隘口的第一阶段。队伍行进到一半,左翼三名队员动作迟缓,没能及时拉出三角阵型。中锋已经后撤,他们还在原地调整脚步。一名弓手误判距离,箭矢擦着前排战士的头顶飞过,钉入土中。
艾琳立刻挥手,哨兵吹响短笛。所有人停下。
她走下高台,靴子踩在泥地上发出闷响。到了校场中央,她蹲下身,捡起一根断枝,在地上划出三条线。
“左翼掩护,不是站着不动。”她说,“你们的任务是挡住侧击,给中锋争取时间后退。现在你们挡在哪?”
没人回答。三个队员低头看着地上的线。
“再来一次。”她说,“这次我带队。”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到队伍最前面。重新列阵,鼓声再起。她带着左翼三人向前两步,突然转身压低身体,做出格挡动作。紧接着向后撤半步,同时挥臂示意中锋后退。
“就这样,慢一点也没关系,但节奏不能乱。”
五轮演练下来,太阳已经升到头顶。那三个人的动作终于跟上了节拍。艾琳让全队休息,自己却没坐下。她在各个小组之间走动,看每个人的手势、步伐、换位时机。
彼得从物资房出来,手里拿着一叠纸。他走到艾琳身边,递上清单。
“粮仓封好了,箭矢按组分配完毕。草药也分装成小包,每个医疗点放了十份。”
艾琳接过单子,快速扫了一遍,点头。
“伤员能参加轻训吗?”
“两个可以站岗,另一个还得再等三天。”
“让他们做信号传递训练。不能上场,也要知道怎么配合。”
彼得记下,又说:“村民有点累。双训太紧,有人腿抽筋。”
“我知道。”艾琳把单子还给他,“可我们没时间慢慢练。敌人不会等我们准备好才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风从东面吹过来,带着山里的凉意。她的左肩忽然抽了一下,像是有根针在里面来回刺。她没去揉,只是收紧了肩膀。
“下午继续。”她说,“分组对抗。我要看到他们闭着眼都能完成回撤。”
午后的太阳偏西时,校场再次集结。这次是实战推演,由猎人乙带队进攻,艾琳这边防守。双方都用木棍代替武器,不许冲撞,但动作必须到位。
第一轮,守方又被打乱阵型。右翼两名弓手提前释放压制箭,导致后续火力断档。敌方趁机突破,直逼指挥位。
艾琳叫停。
“你们以为还有第二波箭雨?”她走到弓手队前,“战场上没人给你们补三次机会。一轮失误,就是死。”
她转向猎人乙:“下一局,你带人加快节奏。不要试探,直接强攻。”
第二轮开始,攻击方提速,鼓声密集如雨。守方勉强撑住前三波冲击,但在第四波时,中锋撤得太快,与左翼脱节。敌方从缝隙插入,逼近核心区域。
艾琳再次喊停。
她把所有小队首领召集到一起,围成一圈。
“问题不在力气,也不在胆子。”她说,“是脑子没转过来。你们还在想‘下一步该做什么’,而不是‘敌人要做什么’。”
她从腰间取出那块刻好指令的木牌,递给最近的队长。
“记住上面写的。每一步都有应对。忘了就看这个。”
傍晚收操时,最后一队村民列队归营。艾琳站在校场边缘,看着他们走远。她的肩伤一直在疼,像有一根铁丝缠在骨头缝里。但她没表现出来。
彼得走过来,递上一杯热水。
“明天上午我去北坡查陷坑机关。”她说,“你留在村里盯训练。特别是新补进来的那几个少年,他们的反应太慢。”
“需要加一组夜巡吗?”
“不用。现在最怕的是疲劳出错。保持三班制,谁违规连值两班,就让他去挖排水沟。”
彼得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艾琳从怀里掏出一块布片,“这不是李三给的那块。巡逻队在西谷外围捡到的,和之前粮车上的布料一样。你让各组传看一眼,记住纹路,但别声张。”
彼得接过布片,看了眼,收进衣袋。
艾琳靠在议事棚的门框上,手里握着那块木牌。风更大了,吹得她的斗篷贴在背上。远处山脊的轮廓清晰可见,东谷隘口的方向一片安静。
她的手指在木牌边缘轻轻划过,那里刻着一行小字:若主将失联,指挥权移交彼得,次为猎人乙。
她没有进屋。
月亮升起来时,校场空了。只有旗杆在风中轻微晃动。那块无字木碑立在广场中央,影子缩成一团,紧贴碑底。
艾琳仍站在原地。
她的右手慢慢抬起,摸了摸左肩旧伤的位置。皮肤下面是道疤,弯弯曲曲,像干涸的河床。每次阴雨前都会疼,今天尤其明显。
她放下手,低声说:“明天把备用箭囊再检查一遍。潮湿天气容易卡弦。”
彼得应了一声,走了。
她没动。
远处传来一声狗叫,很快又静了下去。
她的视线一直停在东谷方向。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一根发丝粘在嘴角。她没去拂。
手指重新握紧木牌,指节发白。
校场边的火盆熄了一半,余烬泛着红光。
她忽然转身,走向武器库。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金属摩擦声。她拉开门,走进去,一排排箭架整齐排列。她抽出一支箭,检查尾羽是否受潮。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直到确认所有箭矢状态正常,她才走出来。
门外,夜更已过半。
她站在台阶上,望着东方。
天边还是黑的。
风从山脊刮下来,带着泥土和枯叶的味道。
她的左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那是长时间握剑留下的习惯,收不住力。
她把它攥成拳,塞进斗篷口袋。
然后她回到议事棚门前,靠着门框坐下。
眼睛没闭。
天快亮时,第一声铜钟响起。
她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灰。
校场的地面还湿着,露水未散。
她走向高台。
脚步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