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的风带着马的气味吹过来，艾琳的手还按在剑柄上。她没有动，眼睛盯着地平线的方向。刚才那一声马嘶不是错觉，也不是敌军留下的残兵。斥候跪在地上喘着气，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漏。
“红底金鹰旗……已经过了黑石坡，正往这边赶。”
她立刻拔出插在地上的剑，转身走向断墙最高处。火把还在烧，火焰被风吹得偏向一侧，但没有熄灭。她举起剑，声音穿透了清晨前最冷的空气。
“听好了！洛瑟尔的援军出发了！三十里外，正在逼近！他们的旗帜是红底金鹰，轮印深，车队重，不是小股骑兵！”
没有人说话。几个靠在墙边的士兵抬起头，眼神浑浊。一个民兵坐在地上，手里的矛歪到了一边。他昨晚刚抬过伤员，肩膀还在抖。
艾琳跳下断墙，走到他面前，一把将矛扶正。
“你记得昨天抬的那个伤员吗？他还活着。你现在坐在这儿，不是为了等死，是为了让他能活到看见援军进村的那天。”
那人眨了眨眼，慢慢把手握紧了矛杆。
她继续往前走，经过医护帐篷时脚步没停。里面还是挤满了人，但呻吟声少了。一个老药工正用最后一点布条包扎一名士兵的小腿。那士兵咬着牙，一声不吭。
艾琳站在门口说：“撑住。他们快到了。”
药工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继续低头干活。
她沿着西墙一路检查。北坡小组拿到了火油罐，已经埋在草甸边缘的土坑里。绊索重新拉过，钩子的位置调低了，不容易被踩空。她蹲下来试了试绳子的松紧，站起来拍了拍手。
一名弓手从东区跑来，脚步急促。
“大人，东面浅滩方向有震动，不大，像是轻骑试探。”
艾琳点头：“传令下去，各段保持静默，不准出击。保存体力，只守不攻。敌人想看我们乱，我们偏不乱。”
弓手应了一声，转身跑了。
她回到断墙下，看见那个断了一条手臂的老兵正带着几个人拼盾墙。他们把烧焦的梁木竖起来做支架，再把破盾用铁丝绑在一起。虽然歪歪扭扭，但能挡人。
艾琳走过去，接过一根木头，帮他们钉进地里。钉到第三颗钉子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旗语兵来了。
“发信号。”她说，“短频闪光，三轮，传遍所有防线——援军将至，死守待援！”
旗语兵立刻行动。远处的箭塔上，火光一闪、两闪、三闪。接着南坡也亮了起来，然后是北沟。一圈光信号绕着防线转了一圈，像一道电流穿过沉睡的身体。
有人开始动了。
一个原本躺在地上的轻伤兵爬起来，捡起自己的弓。他的手指还在流血，但他用布条缠了几圈，然后拉开弓弦试了试。旁边的人看见了，也跟着检查自己的武器。
另一个民兵跑到滚木堆前，把一根最粗的拖到缺口边。他说：“要是他们再来，咱们至少能把门堵上。”
艾琳听见了，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爬上断墙，再次站到最高处。天边有一点灰白，比刚才明显了些。风还是冷的，但她觉得胸口有一股热气在往上冲。
她叫来传令兵：“通知所有队长，现在不是熬时间，是在守住希望。每一刻我们都站着，援军看到的就是一支没被打垮的军队。”
传令兵跑了。
她站在那里，看着北方。远处的地平线依旧没有影子，但她知道他们会来。不是因为希望，是因为约定。她在地图上画过行军路线，在沙盘上推演过接应点。这支队伍不会迷路，也不会停下。
一名士兵走上来，递给她半壶水。
“您喝点。”
她接过，喝了一口，把剩下的递回去。“分给东区哨位的人，他们盯了一夜。”
士兵接过水壶，犹豫了一下：“大人，我们真的能撑到那时候吗？”
艾琳看着他：“你觉得我们现在做的事，是为了让自己倒下，还是为了让别人能踩着我们的尸体前进？”
那人摇头。
“那就记住，只要你还拿着武器，你就不是在等救援，你是在为胜利争取时间。”
士兵挺直了背，敬了个礼，走下去了。
艾琳摸了摸腰间的剑鞘。上面有几道新划痕，是昨夜战斗留下的。她没去擦。这些痕迹会一直留在那儿，直到这场仗结束。
她又点燃一支火把，插在断墙另一边。两支火把隔着她站立的位置，一左一右烧着。火焰在晨光中显得不那么亮了，但更稳。
一名斥候从北坡冲下来，脚步比刚才那个轻快。他脸上有泥，但眼神清醒。
“大人！我追了一段烟尘轨迹，确认是重型车队留下的。车轮压进土里很深，走得急，没有绕路。他们没隐藏行踪。”
艾琳问：“距离？”
“按速度算，最多两个时辰。”
周围几个听到的士兵互相看了一眼。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很快传开了。
“两个时辰……我们还能撑两个时辰。”
“不止，”另一人接话，“我们已经撑了三天。”
艾琳走下断墙，走到医护帐篷前。一个重伤士兵躺在担架上，胸口包着布，呼吸很浅。她蹲下来，从水囊倒了一点水进他嘴里。
“听着，”她说，“援军快到了。你要活到他们进村的那天。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人没睁眼，但手指动了一下，抓住了旁边的布角。
她站起来，看向整个防线。
东区，弓手已经重新就位，弓弦拉了又放，确保灵活。南渡河浅滩那边，民兵在加固浮桥的锚点，防止敌人从水下靠近。北坡的陷阱区，几个人正趴在地上检查响铃机关，确认一踩即响。
她回到西墙中央，拔出剑，用力插进地面。
“所有人听着！”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远的人都能听见，“我们不是在等救赎！我们是在迎接胜利！援军看到的，必须是一支站着的军队！谁都不准倒下！”
没人回答，但所有人都动了。
有人检查盾牌，有人整理箭袋，有人把滚木再往前推了几寸。一个原本坐着的民兵站了起来，拄着矛，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岗位上。
风从北方吹来，带着泥土和金属的味道。
艾琳站在断墙前，手按剑柄。她的披风被风吹起，脸上有血污和烟灰，但眼睛很亮。
天边的灰白正在扩大，像一道裂开的口子。远处，又一声马嘶传来，比之前更清晰。
她抬起手，指向北方。
就在这时，北坡的哨兵突然站直，举起右手。
“烟尘！北面有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