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宣来得很快,几个小时后便降落在橘市。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像是敲击在人心上。
她推开病房门,她看到陈思月正守在床边。
“陆总,你来了。”
陈思月起身,声音依旧有些哽咽。
陆宁宣点点头,目光投向病床上的少年。
他朦胧的视线在房间里逡巡,最后落在了刚刚走近床边的陆宁宣身上。
李若荀的眼神先是迷茫,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渴望的东西,那双黯淡的眼睛里,竟慢慢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依赖与孺慕的呓语,从少年苍白的唇间溢出。
“妈妈……”
陆宁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思月也愣住了。
“小荀,我是陆宁宣啊。”
李若荀的目光却依旧直直地看着陆宁宣,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妈妈……你终于……来看我了……”
他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却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了陆宁宣的心上。
“我会听话的,不要离开我……”
“就一句……”
他眼底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与小心翼翼。
仿佛生怕眼前的人会像过去一样,吝啬任何一句肯定,甚至会再次将他抛弃。
陆宁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看着少年那双写满孺慕与脆弱的眼睛,鼻尖瞬间酸涩起来。
这个才华横溢却命运多舛的少年,内心深处竟然藏着这样深的伤口和渴望。
他一直想要的,或仅仅是来自母亲一句简单的夸奖。
可这份最基本的温情,对他而言,却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医生!”
陈思月最先反应过来,再次按下了呼叫铃。
医生很快赶到,看到李若荀醒着,立刻进行了更详细的检查。
一番检查和询问后,医生表情相对轻松了一些。
“病人生命体征平稳,意识恢复情况比预想的要好。”
他看向陆宁宣和陈思月,解释道。
“至于刚才的情况,初步判断是轻度的认知障碍。”
“可能是麻醉后遗症,或者长时间昏迷、应激反应导致的暂时性意识混乱,把眼前熟悉或让他有安全感的人认错了。”
“这种情况不算罕见,大概率过段时间,随着身体的恢复,认知功能就能慢慢恢复正常。”
听到医生这么说,陆宁宣和陈思月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陆宁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暂时落回了原处,但看向李若荀的目光里,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少年似乎又累了,眼睛缓缓闭上,再次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次,他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
……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些许明月的微光,映照着空气中飘浮的细微尘埃。
远处偶尔传来护士站模糊的交谈声和仪器的轻微嘀嗒声,衬得这条长廊更加寂静。
陆宁宣和陈思月坐在靠墙的长椅上,相顾无言。
刚才那短暂的苏醒带来的激动尚未完全褪去,李若荀那句“妈妈”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两人心头。
走廊的灯光有些刺眼,映得陆宁宣英气的眉眼间染上几分倦色。
她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他心里最难过去的坎果然还是这个。”
那声带着全然依赖与脆弱的“妈妈”,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让陆宁宣心脏发紧。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少年当时眼中那瞬间亮起的光,以及那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再次抛弃的恐惧。
一个本该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少年,内心深处却蜷缩着一个渴望母爱而不得的小孩。
陈思月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望着紧闭的病房门。
“是啊。”
她想起之前去李若荀酒店房间帮忙收拾东西时的发现。
“陆总,之前我去小荀住的酒店,在他行李箱里发现了不少抗抑郁的药,还有一些安眠类的。”
“看日期,有些已经吃了很久了。”
陈思月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猜,他可能……也一直在努力自救吧,只是……”
只是现实太过残酷,那些努力最终没能抵挡住排山倒海的恶意。
陆宁宣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等他情况再稳定一些,我会请国内最好的精神科医生过来。”
她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果决,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坚定。
“那孩子……真是太苦了。”
“但是他醒过来之后,会不会……还会想不开?”
陈思月依旧担忧,语气中充满了怜惜。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重重扎在两人心上。
陆宁宣眼神微凝,随即又转化为一丝柔和。
“所以才更需要专业的帮助。”
“还有我们这些支持他的人的陪伴。”
她顿了顿,看向陈思月,语气认真。
“思月,等他好起来,如果他愿意,我还是希望他能来月耀。”
“月耀有最好的资源,也有最专业的团队,可以保护他,也能让他继续发光。”
陈思月看着陆宁宣,从这位素来以“铁腕”着称的女总裁眼中,看到了真切的关怀。
或许,加入月耀,对现在的李若荀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陆宁宣是真心想护着他的。
陈思月轻轻点了点头,陷入了思索。
……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弥漫,但窗外涌入的微风带来些许泥土和晨露的清新,试图冲淡这份令人不安的味道。
李若荀醒着。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地躺在略显宽大的病床上。
目光越过床边的仪器,投向窗外那片百叶窗分割得支离破碎的淡蓝色天空。
晨光温柔地勾勒出他苍白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直,下颌线清晰,只是那份属于少年的锐气被病痛磨平了棱角。
他的唇角牵着一丝极浅淡的笑意,温柔得如同春日拂过初融湖面的微风,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美感。
然而那双曾流光溢彩的漂亮,此刻却空洞得令人心惊。
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的灰尘,捕捉不到丝毫光亮。
他的灵魂仿佛已经悄然抽离,只留下一具温顺而漂亮的躯壳,安静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