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的瞬间,李若荀的世界轰然崩塌。
像是有一把生锈的锯子,在他的颅骨内来回拉扯。
世界不是在崩塌,而是在被一种更可怕的力量溶解、重组。
他感觉不到身下的地板,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只觉得灵魂被抽离出来,浸泡在一片冰冷黏腻的黑暗液体里,无休止地下沉。
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打鼓。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粘腻冰冷。
可他又觉得内脏在燃烧。
二十四小时的空腹,胃部早已从最开始的灼烧般的饥饿,转为一种虚无的绞痛。
恶心感被放大了百倍,他近乎抽搐地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而在这所有生理上的极端痛苦之上,是精神的无底深渊。
陈思月的哭喊,张云安的焦急,都变成了遥远而失真的背景音,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层传来。
一股无法形容的沉重感死死压在他的胸口,比刚才张云安整个人的重量还要沉上千百倍,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
他蜷缩在地上,思维变得迟滞而粘稠,像是在沼泽中艰难跋涉。
他感觉自己正在死去。
不,比死亡更糟糕。
他正在变成一个只剩下痛苦的躯壳。
意识在消散,记忆在剥离,连“李若荀”这个名字都变得陌生起来。
他想求救,想抓住什么,可伸出手,捞起的只有一片虚无。
好想结束。
好痛苦……
唐萱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里,立刻传来了张立心医生焦急却依旧保持着镇定的声音。
“小荀现在怎么样?我听到他很不舒服。”
“是……是的张医生,他好像撞到头了,他现在在干呕,很严重,看起来非常难受,整个人的状态也非常差!”唐萱语无伦次地回答。
“快,先别移动他,轻轻让他躺下,别让他起来了。”
张云安和陈思月连忙照做。
“立刻报警!叫救护车!现在依旧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情况!”
张立心医生的声音通过电流变得有些失真。
“他长时间没有进食饮水,脱水,加上戒断反应和低血糖可能会引发休克!你现在把手机摄像头对着他,让我看看他的情况!快!
唐萱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她连忙稳住,在张立心的指令下,将颤抖的镜头对准了地上的李若荀。
张立心只看了一眼,心就沉了下去。
视频画面中,李若荀精致昳丽的脸庞苍白得像一张薄纸,在手机屏幕的冷光下几乎是半透明的,失去了所有血色。
冷汗从他额角不断渗出,将几缕汗湿的黑发黏腻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因为之前的剧烈干呕耗费了为数不多的精力,他已经无力维持坐立的姿势,双眼紧闭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平日里色泽浅淡的嘴唇已然发白,微微泛着青紫。
即便在这样极致的痛苦中,他精致的眉骨与挺直的鼻梁依然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
可越是这样,那份濒临破碎的脆弱感就越是刺眼。
“小荀?小荀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陈思月跪在他身边,声音哽咽着,不敢去碰他,只敢一遍遍地轻唤。
“小荀,别怕,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坚持一下,好不好?”
那带着哭腔的呼唤,像穿透了层层厚重的水幕,终于抵达了李若荀沉重的意识深渊。
李若荀挣扎着,试图从那片冰冷黏腻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他努力寻找着说话人的身影,并去理解对方表达的意思。
但大脑像生锈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运转得异常艰难,那些声音也像是音节的拼凑,难以被解析。
他只能下意识地牵动嘴角的肌肉,想要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但这个微小的动作似乎又不知道牵动了身体里某根敏感的神经,压抑不住地恶心感再次泛了上来,让他忍不住想要再次呕吐。
就在这昏沉与痛苦的交织中,李若荀感觉到自己被搬动。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耳边,尖锐刺耳。
有冰凉的液体擦拭着自己的皮肤,然后是刺痛,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那是护士在给自己扎针输液。
周围有很多人在耳边说话,声音嘈杂而遥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他努力地想要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只能任由那些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终于,那嗡嗡声也渐渐远去。
身体的痛苦,精神的重压,外界的一切喧嚣,都随着意识的下沉而消散。
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
……
医院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
陈思月背靠着公共长椅冰凉的金属靠背。
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布满了血丝。
“怎么样了?”张云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医生怎么说?”
陈思月张了张嘴:
“医生说……说小荀他……生理上是严重的低血糖和脱水,还有……还有药物戒断反应,身体非常虚弱。”
她像是在背诵着刚刚听来的天书,每一个医学名词都说得磕磕绊绊。
“已经在补液了。医生给他注射了止吐剂和镇静剂,让他……让他先好好睡一觉。”
“精神科的医生也来了,好几个,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好像是在讨论怎么恢复用药,处理他的戒断反应……”
张云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将额头抵在病房门冰凉的玻璃窗上,朝里望去。
李若荀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扎着输液管,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地注入他的身体。
镇静剂的药效很强,抚平了他脸上所有痛苦的痕迹。
他睡得很沉,眉眼舒展,呼吸平稳,可那张总是挂着温和浅笑的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片毫无生气的苍白。
不知为何,这种被药物强行制造出来的平静,更让张云安心里发紧。
“那就好……让他好好休息吧。”他只能低声说着,“万幸,事情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
“嗯……”陈思月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走廊里再次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