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壮着胆子,定睛望去。
确实,那只雪豹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地上。
它似乎只有眼睛能动,滴溜溜转着,警惕又恐惧地盯着突然出现的这群两脚兽。
李若荀能清晰地感觉它对这么多人类出现的恐惧,顺着毛发的方向轻轻摸了摸它的后背。
所有人都愣住了,大脑一时之间无法处理眼前这过于超现实的画面。
毛译更是看得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李若荀却一脸自然,仿佛自己只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家猫:
“雪豹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按照流程应该也是要救助的吧。”
“我感觉它还没成年呢,就是个小家伙。”
他的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怜惜。
“这……这……这叫什么事儿!”
毛译最终还是按照李若荀说的,立刻联系了当地帽子叔叔,还有林业局。
李若荀抬头对一名工作人员说:
“麻烦能不能再找一条毯子或者更厚实的衣物过来?我感觉它可能会冷。”
“啊?哦,好,好的!”
那名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立刻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递过去,李若荀接过毯子,轻轻地将它盖在了小雪豹的身上,只露出脑袋。
或许是温暖驱散了部分寒意和痛苦,小雪豹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喉咙里的呜咽也渐渐平息。
李若荀见状,眉眼也随之弯了起来,露出一个欣慰的浅笑。
他趁机用指腹多蹭了蹭小雪豹毛茸茸的脑袋。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他心想,这可是雪豹啊!
一段时间后,高原野生动物救护繁育中心的专家和工作人员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终于赶到了现场。
为首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兽医专家,三十来岁的模样,十分专业地指挥着团队有条不紊地展开工作。
“还是只幼豹呢,大概十个月大。”专家一边检查,一边对众人说道,“右后腿有撕裂伤,伤口感染导致了高烧,加上长时间没有进食,身体极度虚弱,还有严重的失温。情况很危险。”
他看了一眼盖在雪豹身上的毯子,非常高兴地点了点头:
“幸好你们给它盖了东西保温,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不然在这样的低温下,这小家伙可能撑不到我们赶来!做得非常好!”
专家动作也很专业,抓住了大猫的后脖颈将它提溜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它挪进了专业的运输笼里。
小家伙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李若荀,发出了嘤咛。
李若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会没事的,好好接受治疗吧。”他轻声说。
看着被关上的笼门,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真切的不舍。
这细微的神情变化,没有逃过赶来的任青萝的眼睛。
她若有所思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
因为意外,拍摄不得不临时中断。
返程的车队在稀疏的月色下,沿着蜿蜒的山路向着最近的城市驶去。
导演任青萝所在的头车里,气氛有些沉闷。
然而副导演毛译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此刻却舒展开来,嘴角甚至还挂上了一丝笑意。
任青萝抬了抬眉,从后视镜里看他:“哟,老毛,这会儿不怕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害,我这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拍了拍胸口。
“来之前,我还担心李若荀的状况,专门拉着制片,批了笔预算,做了好几套风险预案,什么高原反应啊、情绪崩溃啊、恐慌发作啊……医疗组和紧急救援队也都准备着。”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哭笑不得:
“结果呢?李若荀倒是没事,却遇上了这种意外。那些医疗资源、救援流程,一样没浪费,全都用上了!”
“比起真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大事,现在这种情况,我能不高兴吗?”
“还真是……”任青萝轻声附和。
作为在业内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女导演,她见过不少拍摄现场的意外。
小到艺人崴脚、设备损坏,大到人员伤亡、项目停摆。
有的当场封锁消息,花钱压下去,祈祷当事人是个小透明,掀不起风浪;
有的纸包不住火,闹上热搜,整个项目组都要被舆论的口水淹死,公关费用烧得能再拍一季。
毕竟意外嘛,意料之外,谁能料到?
她向来不喜欢将命运交托给虚无缥缈的运气,但这一次,大家都没出大问题,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毛译偏头瞅见屏幕上跳动的“张主任”,刚刚还有着些笑意的脸顿时苦了下来:
“这深更半夜的,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任青萝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将这场意外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画面,都拆解、重组,变成可以利用的素材。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
“没什么大问题。”
她笑着说,然后接通了电话。
……
车子平稳地停在市区医院前。
李若荀刚下车,就看到了一个熟悉又落寞的身影。
何卓尔和他的经纪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脚踝处有被固定的痕迹。
他低着头,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颓丧气息,与平日里那个时刻想找点存在感的模样判若两人。
听到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当目光看见李若荀的那一刻,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道复杂难言的光。
紧接着,那光亮又迅速被水汽氤氲,他的鼻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泛红,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若荀很自然地朝他挥了挥手:
“卓哥!”
“早听说你先到这儿了,你脚没事吧?医生怎么说?什么情况?”
那声音清朗温润,一如既往,带着真切的关心。
何卓尔看着他脸上那个真切又鲜活的笑容……
盘踞在他心里一整个下午的可怕思绪,终于被这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笑容彻底击碎,化为乌有。
太好了,他没事……
他真的没事!
巨大的解脱感之后,是让他无所适从、几乎要将他溺毙的羞愧和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