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酒店华丽的走廊、徐顺哲断臂处刺目的血红、诡市崩塌时绚烂而致命的能量乱流、无尽的黑暗与坠落、还有......饥饿。
还有......更多混乱的、带着尖啸和抵抗意识的影子......如同一片混沌的暴风海般不断闪过:
那些被她吞噬的“东西”,它们的痛苦、恐惧、愤怒,此刻仿佛还在她的灵魂深处残留下回响,如同无数细小的针,不断刺痛着她。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进入了她模糊的视野边缘。
那人靠坐在不远处的墙壁下,低垂着头,似乎处于昏睡或半昏迷状态。
他穿着深色的、破损不堪的衣物,脸上、裸露的皮肤上沾染着污迹和干涸的血痕。
但......那张脸的轮廓......
夏萌萌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近乎本能的、混杂着依赖与期盼的情绪瞬间涌起。
顺哲......?
是徐顺哲吗?他找到自己了?还是......自己也找到了他?
这微弱的希望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柴,短暂地照亮了她冰冷而混乱的内心。
她几乎是贪婪地、用尽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光线太暗,距离也有些远。
但那眉骨的形状,鼻梁的线条......真的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那种......沉郁的、仿佛背负着巨大重量的气质......
她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试图呼唤那个名字,却只带起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和嗬嗬的气音。
这微小的动静似乎惊动了那个人。
他身体猛地一颤,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倏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夏萌萌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是的,相似,确实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下颌的线条和薄薄的嘴唇。
但是......不对!
不是徐顺哲!
徐顺哲的眼神,即使是疲惫和痛苦的时候,深处也总有一种她熟悉的、属于“他”的执拗和偶尔闪过的温柔。
而眼前这双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空洞,冰冷,仿佛两口枯井,深处却燃烧着某种近乎疯狂的、扭曲的恨意与痛苦。
那墨色的瞳孔边缘,似乎还隐隐缠绕着一丝不祥的淡金色微光,让他整张脸看起来既熟悉又异常陌生,甚至......有些狰狞。
希望如同被冰水浇灭的火堆,瞬间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呛人的烟雾。
不是他!
他是谁?!
警惕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斩断了刚才那丝可笑的亲近感。
夏萌萌的身体本能地绷紧,尽管这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痛,让她几乎要再次晕厥。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绵绵的,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对方,眼神里充满了戒备、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欺骗的愤怒。
凯保格埃在看清夏萌萌眼神变化的瞬间,就明白了。
那短暂的、带着依赖和期盼的光芒,如同星火般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警惕和疏离。
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从每一个看到他这张脸、却又发现他不是“徐舜哲”或不是“徐顺哲”的人眼中。
呵......又是这样。
一股无名的烦躁和自嘲涌上心头。
他这张脸,这张源于某个“本体”的脸,似乎永远都只是别人的影子,引来错误的期盼,然后是加倍的失望和排斥。
“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和一种刻意营造的冷漠,“看清楚了吗?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他’。”
他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夏萌萌最后一丝侥幸。
她抿紧干裂的嘴唇,没有回答,只是眼神更加锐利,像一只受伤后竖起所有尖刺的小兽。
凯保格埃能感觉到她体内那股沉寂的暴怒本源,因为她的情绪波动而产生了细微的涟漪。
这让他心头一紧,他现在可没力气再压制一次她的失控。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他挪开视线,不想与她对视,语气带着不耐烦,“要不是......算了。反正你这样知道,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想死得莫名其妙,就安分点。”
他试图调动体内那点可怜的暗蚀力量,展示一点威慑,却引得左臂圣痕一阵灼痛,让他闷哼出声,脸色更加苍白。
夏萌萌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虚弱和痛苦。她虽然依旧警惕,但理智稍微回笼。
眼前这个人,似乎状态也很糟糕,而且......他刚才话里的意思,是他救了她?
或者至少,没有在她昏迷时伤害她?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显然是个隐蔽的藏身处,而且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哈迪尔领域的影响)似乎在这里稍微淡薄了一些。是他带她来的?
“这......是......哪里?”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微弱,几乎听不清。
凯保格埃有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布达佩斯地下,某个快被遗忘的角落。”
布达佩斯......她果然还在这个陌生的国度。
记忆的碎片再次翻涌,带着混乱和痛苦。
她记得自己好像......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一种庞大而黑暗的意识......然后就是无尽的愤怒和饥饿......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破烂的衣物下,皮肤上那些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的纹路清晰可见。
它们此刻相对平静,但当她心念微动,回忆起那些吞噬的画面时,纹路似乎就隐隐发热,一种想要破坏、想要焚烧一切的冲动再次蠢蠢欲动。
她吓得赶紧收敛心神,不敢再想。
“你......”她再次看向凯保格埃,眼神复杂,“你......是谁?为什么......长得......”
“凯保格埃。”他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嘲弄,“一个失败的复制品,一个叛徒,一个......被哈迪尔追杀的可怜虫。至于为什么长得像?”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去问那个疯子吧。”
哈迪尔……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夏萌萌体内吞噬的力量深处最恐惧的闸门。
教堂、圣光、冰冷的戒律、还有那个如同神只般威严而无情的身影……是他!一切都是因为他!
恐惧让她身体微微发抖,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更加强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愤怒!
是他毁了顺哲的生活!是他把她和顺哲逼到这种境地!是他让她变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呃啊……”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皮肤下的暗红纹路骤然亮起,周围的空气温度开始上升,身下的水泥地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龟裂。
“喂!你这家伙!”凯保格埃脸色一变,强撑着想要站起来,“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吗?!哈迪尔现在没空理会我们这种小角色,但你一旦失控,泄露了气息,我们立刻就会完蛋!”
他的厉喝如同冷水泼下,让夏萌萌猛地一颤。
她看到凯保格埃眼中毫不掩饰的紧张和......一丝恐惧?他不是在骗她。
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用尽全部意志力,将那翻腾的怒意强行压回心底。
暗红纹路的光芒缓缓熄灭,温度也逐渐恢复正常。
两人都喘着粗气,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搏斗。
短暂的沉默后,凯保格埃似乎放松了一点,重新靠回墙壁,疲惫地闭上眼睛。
“听着......我不管你之前发生了什么,现在,我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想活下去,并且......或许都希望哈迪尔死。”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外面已经变天了。哈迪尔正在和这个世界其他几个‘神灵’争夺唯一的宝座。这场战争覆盖全球,没人能置身事外。这里暂时安全,但不代表永远安全。”
夏萌萌沉默地听着。全球战争?神灵争夺?这些词汇对她来说太过遥远和骇人。
她只是一个不小心卷入其中的普通人......不,或许现在,她已经不算普通人了。
她感受着体内那股沉睡的、可怕的力量,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自称复制品、同样伤痕累累的男人。
信任?谈不上。但正如他所说,他们似乎别无选择。
“我......需要水。”她哑声说,这是最本能的需求。
凯保格埃睁开眼,看了看她干裂的嘴唇,没说什么,只是艰难地挪到旁边一个渗水的墙壁裂缝处,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半个破碗,接了少许浑浊的液体,递到她面前。
水很脏,带着一股土腥味,但夏萌萌也顾不得了,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感觉灼烧的喉咙稍微舒服了一些。
“谢谢......”她低声道,声音依旧细微。
凯保格埃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