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不知道自己在那间空旷的会议室里站了多久。
窗外的阳光缓慢移动，从桌面爬升到墙壁，最终开始染上黄昏的色彩。他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钝痛。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汇报时的场景——自己那些不受控制的胡言乱语，同事们强忍笑意的扭曲面孔，总监失望透顶的眼神，还有王总那冰冷刺骨的讽刺和最后毫无留恋离开的背影。
“仙界清洁露……个人生活纪实……”这些词语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职业尊严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羞耻印记。他辛辛苦苦几个月的努力，建立起的信任和认可，就在那短短几分钟内，崩塌殆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又一下，大概是云瑶或者张磊他们。他没有理会。此刻，他没有任何心情去面对任何人。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走出这个会议室，如何去面对同事们异样的目光。
就在他沉浸在自我厌弃的泥沼中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悸动，从他手腕上那个与云瑶契约相连的、平时几乎感觉不到的印记传来。紧接着，脑海里那喋不休、怂恿他倾诉一切的诡异冲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瞬间消失了。
整个世界清静了。
思维的阻滞感豁然开朗，理智彻底回归。林默猛地清醒过来，他立刻意识到——是云瑶！她肯定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到了他的异常，并且远程干预了！
几乎是同时，他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云瑶的通讯请求弹了出来，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急切。
林默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按下了接听。他没开视频，只将听筒贴在耳边。
“林默！”云瑶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显然刚才那远程的“凝神”和解除咒术耗费了她不少心力，“你方才是否感觉心神失控，口不能抑？”
“……是。”林默的声音干涩沙哑，“我刚在汇报的时候……搞砸了，彻底搞砸了。”他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省略了具体细节，但那浓重的挫败和绝望感几乎透过电波传递过去。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云瑶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然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懊恼和不确定：“是本仙疏忽了……那‘口若悬河咒’品阶虽低，却内蕴‘倾诉’之念力。上次施展后，或有极微末的念力残留依附于你心神深处。平日无碍，但若你心神紧绷，压力骤增，此念力便被激发放大，以致……以致扰你神智，令你口不择言。”
林默闭上了眼睛。果然……还是和仙术有关。哪怕他千防万防，叮嘱云瑶不要插手，这仙术的副作用还是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他最关键的时刻，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苦笑。愤怒于仙术的不靠谱，还是苦笑于自己的命运多舛？
“此事……赖我。”云瑶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真切的内疚，“是我学艺不精，未能察觉此等细微隐患，连累于你。”
听着她语气里的自责，林默心中翻涌的怨气忽然消散了一些。他能怪她吗？她本意是想帮他，而且这次，确实是他自己心神失守，才让那点残留念力有了可乘之机。
“不全是你的错。”林默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是我自己……心态还是不够稳。”
“现下感觉如何？可还觉有异？”云瑶关切地问。
“没了，刚才你……做了什么之后，就突然好了。”林默顿了顿，低声道，“谢谢。”
通讯器那头又沉默了一下，然后云瑶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但语气坚定：“既已无事，便早些归来。凡间职场得失，不过云烟。莫要……莫要过于挂怀。”
她说不出更柔软的安慰话语，但这笨拙的关心，却像一缕微风吹散了林默心头的些许阴霾。
“嗯，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回去。”
挂了通讯，林默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尴尬吗？羞耻吗？是的，依然存在。但他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他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西装，努力挺直脊背，转身走向会议室门口。每走一步，都感觉有无数无形的目光钉在背上。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
办公区里还有几个加班的同事，看到他出来，目光都有些闪烁，有人假装专注屏幕，有人低头猛敲键盘，气氛微妙而安静。
林默面无表情地开始收拾东西。他将那份承载了他无数心血，却又在今日沦为背景板的汇报材料打印稿，整齐地放进文件夹，然后关闭电脑，拿起背包。
“林默……”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项目组里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脸上带着同情和犹豫。
林默停下动作，看向她。
“你……你没事吧？”小姑娘怯生生地问，“刚才……我们都吓了一跳。”
林默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没事，谢谢。可能……最近太累了，有点胡言乱语。”他找了个最蹩脚，却也最容易被接受的借口。
小姑娘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先走了，你们忙。”林默不再多言，背上背包，在所有同事沉默而复杂的注目礼中，一步步走向电梯间。
电梯下行时，狭小空间里的寂静几乎令人窒息。他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感觉自己的人生也仿佛正在急速下坠。
走出公司大门，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回头望了一眼这栋熟悉的高大建筑，心中一片茫然。明天，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批评？调岗？还是更糟的结果？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天这场荒唐的汇报，注定会成为他职业生涯中一个难以磨灭的污点，也让他渴望的升职，变得遥遥无期。
他拿出手机，给云瑶发了条信息：「回去了。」
然后，他将手机调成静音，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融入了下班的人流。身影在霓虹闪烁的都市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单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