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把最后一块地板砖敲实在,直起身时后腰的旧伤隐隐作痛。毛贵正龇牙咧嘴地捧着肿成胡萝卜似的大拇指,嘴里还在碎碎念:“这叫什么事啊,看个热闹还把自己锤成这样……”
“别念了,”林默丢过去一管云南白药,“先涂着,不行就去诊所。”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瓷砖纹路,刚才那眼镜男要求的“艺术拼花”其实就是简单的对角错位,不过是借着“设计感”刁难人罢了。
毛贵涂着药,视线却黏在门口。那穿红高跟的时尚女刚从宝马车里钻出来,手里拎着杯奶茶,阳光把她格子裙的影子拉得老长,正好落在林默脚边。“啧啧,这小腰细的,”他压低声音,“你说她穿没穿那啥……”
“干活。”林默踹了他一脚,手里的橡胶锤在瓷砖边缘敲出清脆的响。
时尚女踩着高跟鞋走进来,香水味像阵龙卷风似的卷过工地。她没看地上的活,只顾着对着手机自拍,发语音时声音甜得发腻:“王哥~ 他们铺得好慢哦,人家脚都站酸了啦~”
林默假装没听见,俯身调整一块歪了半毫米的瓷砖。突然听见“哎呀”一声,那女人的高跟鞋卡在两块瓷砖的缝隙里,整个人往前扑过来。毛贵下意识要躲,林默却伸手扶了一把,掌心刚碰到她胳膊,就被猛地甩开。
“你谁啊!”时尚女往后跳了半步,嫌恶地擦着被碰过的地方,“手上全是灰,弄脏我衣服了知不知道?”她的裙子是米白色的,确实沾了个灰手印。
林默没说话,从工装裤口袋里摸出包湿纸巾递过去——还是早上买的,没开封。
“谁要你的东西!”她打掉林默的手,湿纸巾散落一地。“王哥说了,拼花要对称中带点随性,你们这铺得跟小学生作业似的,懂不懂什么叫高级感?”
毛贵凑上来打圆场:“美女,这都是按图纸来的,错不了……”
“你懂个屁!”时尚女翻了个白眼,踩着高跟鞋走到房间中央,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原来鞋跟又卡进地板缝了。她低头去拔,裙摆往上缩了缩,露出截黑丝脚踝。
毛贵的目光都直了,正要开口,林默突然开口:“后面。”
时尚女愣了下:“什么后面?”
“你裙子后面沾了灰。”林默指了指她背后,那里确实蹭了块水泥印。他转身去工具箱拿抹布,回来时正撞见毛贵踮着脚想往人后面凑,赶紧把人拽回来,自己走上前。
“别动。”他按住她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抹布擦过裙摆时,女人下意识绷紧了背,等反应过来又猛地转身,脸颊通红:“你干什么!”
“脏了。”林默把抹布扔进水桶,黑水在桶里漾开。“拼花要改的话,把图纸拿来,不然我们只按原设计铺。”
时尚女被他的语气噎住,愣了几秒才掏出手机翻出图纸,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这里,看到没?要像水波纹一样,你们这太死板了!”
林默看了眼图纸,其实就是把转角处的瓷砖旋转四十五度。他没说行不行,只问:“加钱吗?”
“加什么钱?王哥都付过全款了!”
“改设计算额外工时。”林默拿起橡胶锤,在手里转了个圈,“要么按原图铺,要么加钱改,你选。”
毛贵吓得脸都白了,偷偷拉他衣角——哪有跟主家这么说话的?
没想到时尚女盯着林默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行啊,加多少?”
“五百。”
“你抢钱啊!”
“那就按原图。”林默弯腰继续敲瓷砖,锤子敲在砖上的声音比刚才重了些。
女人咬了咬牙:“三百!多一分没有!”
林默没应声,算是默认。等他把转角的瓷砖撬起来重铺时,女人就站在后面看,高跟鞋在地上点来点去。毛贵凑到林默耳边:“她老盯着你看呢。”
林默头也不抬:“看我干活,省得她捣乱。”
夕阳斜照进房间时,水波纹拼花终于铺完。时尚女踩着高跟鞋在上面走了两圈,没再说什么,开车走时摇下车窗:“喂,你叫什么?”
“林默。”
“我叫苏雅。”她丢下这句话,宝马车扬尘而去。
毛贵摸着下巴:“这姑娘对你有意思吧?”
林默把工具往包里收,淡淡道:“她只是不想自己盯着工地。”话虽如此,他还是瞥见副驾驶座上放着的那杯没开封的奶茶,吸管口对着窗外,像在给谁留着似的。
晚风从敞开的阳台吹进来,带着小区里栀子花的香。林默扛起工具箱,毛贵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还在念叨:“你说她到底穿没穿……”
“闭嘴。”林默的笑声混在晚风里,“再瞎想,明天你自己来铺剩下的。”
毛贵立刻闭了嘴,却又忍不住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林默笑出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