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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

乔眠刚沐浴完,穿着一身丝质的墨绿色吊带睡裙,裙摆长及脚踝,勾勒出她窈窕有致的身段。

她慵懒地窝在套房客厅的沙发里,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本时尚杂志。

就在这时,套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乔眠翻动书页的指尖微微一顿,长睫轻抬,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好奇。

她没有起身,只是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进。”

门被推开。

顾怀瑾站在门口。

他显然也经过了精心的打理,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定制西装,比平日里沉稳的炭灰色多了几分内敛的优雅。

白衬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领口依旧系得一丝不苟,金丝边眼镜擦拭得锃亮,遮住了他眼底可能存在的所有情绪。

他的目光在进门的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沙发里那抹慵懒的墨绿色身影。

当看到乔眠此刻的模样时,顾怀瑾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

沐浴后的她,像一朵在夜色中悄然绽放的玫瑰,湿润,娇艳,带着一种不设防的、却又拒人千里的慵懒魅惑。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过于诱人的风景,喉结却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乔小姐。”他开口,声音是刻意调整过的平稳低沉,带着他惯有的、经过岁月沉淀的磁性。

乔眠抬起眼,平静地看向他,只有一丝淡淡的询问。

“有事?”她的嗓音带着沐浴后的松弛和一丝微哑,像羽毛轻轻拂过。

顾怀瑾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了房门。

他走到距离沙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保持着一种不至于冒犯却又无法被忽视的距离。

他看着她,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复杂难辨,有挣扎,有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孤注一掷。

“我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了几分,“是想告诉你……”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通过视线传递过去。

“我已经彻底清理干净了。”

顾怀瑾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他说着,甚至向前微微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那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在灯光下似乎还隐约带着一丝消毒水过度清洁后留下的、过于干燥的痕迹,以及一种不自然的紧绷感。

手腕处的皮肤,似乎比旁边要更红一些,像是被用力搓洗过。

乔眠的目光顺着他示意的方向,落在那只曾经被她评价为“充满了力量感”的手上,又缓缓抬起,对上他镜片后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狐狸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顾怀瑾在她的注视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维持着那个微微伸手的姿势,像是在展示某种成果,又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用消毒水,反复洗过很多遍。”

他喉结滚动,目光死死地锁住乔眠,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和巨大的不安,声音艰涩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

“……现在,我够干净吗?”

“可以……重新获得一个……站在你面前的资格吗?”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那双向来深邃难测、运筹帷幄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不加掩饰的渴望与恐惧。

渴望她的认可。

恐惧她的拒绝。

乔眠终于有了动作。

她微微歪了歪头,目光依旧平静,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被送回来的、经过彻底修复的物品。

说话时清晰而缓慢,带着一种客观评价般的冷静:

“味道,是没了。”

顾怀瑾的心猛地提起,屏住了呼吸。

她的视线从他的手腕,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他那双写满了期盼与不安的眼睛上。

“但是,顾怀瑾,你觉得仅仅是把表面洗干净,就够了吗?”

她的话语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轻巧地剖开了顾怀瑾试图用外在清洁来掩盖的内在溃败。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金丝边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被看穿后的狼狈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是在质疑他身体的清洁度,而是在拷问他那颗曾经充满了算计、权衡,甚至试图用拙劣手段去刺激她、如今却只剩下惶恐和乞怜的内心。

顾怀瑾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来辩解,来保证,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乔眠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甚至不需要任何激烈的言辞,只是这样平静地看着他,就足以让他所有精心构筑的防御土崩瓦解。

乔眠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

她收回目光,重新拿起手边的杂志,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访客,而他的挣扎与痛苦,并不值得她投注更多的注意力。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休息了。”

彻底的漠视。

比愤怒,比嘲讽,更让人绝望。

顾怀瑾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像是瞬间凝固了。

他看着她垂眸阅读的侧脸,灯光在她浓密的长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美好得如同幻梦,却也冰冷得如同雪山之巅。

他知道,他再一次失败了。

而且败得比上一次更加彻底。他连用“干净”作为敲门砖的资格,都被她轻飘飘地否决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连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僵硬地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无声地离开了套房。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乔眠翻动书页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过。

而门外的顾怀瑾,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金丝边眼镜下的脸庞,是一片失去血色的灰败。

他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才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离开了乔眠的套房门口。

他脚步有些虚浮,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乔眠那句冰冷的诘问在反复回荡。

就在他心神恍惚地走向电梯时,在走廊的转角,与一人迎面相遇。

陆行俞。

他似乎也是刚处理完事务回来,依旧穿着那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纽扣系到最上一颗,没有打领带,少了几分正式,却更凸显出他冷峻的禁欲气质。

他的目光落在顾怀瑾身上,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那难以掩饰的失魂落魄,以及那种仿佛从内里透出来的灰败气息。

陆行俞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顾怀瑾也看到了陆行俞。

在触及到对方那冷冽却异常“干净”的气息,以及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浅灰色眼眸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般,试图重新戴上那副沉稳精英的面具,但眼底的狼狈却无法完全遮掩。

两个男人在走廊里停下脚步,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顾先生。”

陆行俞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例行公事般的招呼。

顾怀瑾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勉强扯出一个算是回应的弧度:

“陆总。”

短暂的沉默后,顾怀瑾看着陆行俞这副从未被任何污秽沾染过的冷峻模样,想起他如今在乔眠身边似乎颇为“得宠”的地位,不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情绪涌上心头。

他扯了扯嘴角,带着一丝自嘲般的意味,低声开口,像是在问陆行俞,又像是在问自己:

“是不是……只有从一开始就保持绝对的‘干净’,才有资格留在她身边?”

陆行俞闻言,浅灰色的眼眸微微转动,落在了顾怀瑾那张难掩疲惫与挣扎的脸上。

他也曾因为乔清初,而被乔眠以“不干净”为由冷落过。

但不同的是——

“我从未主动沾染。即使被波及,也会在她指出前,自行剥离。”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直直地看向顾怀瑾。

“而你,顾先生。”

他微微停顿,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

“是明知故犯,主动将自己……弄脏的。”

这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顾怀瑾最不愿面对的真相。

他顾怀瑾,是为了那可笑的试探和征服欲,主动去拥抱了那份“污浊”,甚至试图用它作为筹码。

性质截然不同。

顾怀瑾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金丝边眼镜也遮不住他眼底骤然涌起的难堪和刺痛。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辩解在陆行俞这冷静的指摘下,都显得无比可笑。

陆行俞不再多言,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咎由自取”,随即迈开步伐,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向走廊深处——那个顾怀瑾刚刚被驱逐出来的方向。

……

夜色渐深。

江桃在自己房间里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乔眠关于颜色的评价,以及顾怀瑾那冰冷厌弃的眼神。

两种情绪在她心中激烈交战,一种是被乔眠点醒后微弱的自我认知萌芽,另一种,则是多年来对顾怀瑾习惯性的痴迷与不甘。

最终,那份不甘与残留的眷恋,还是压过了那点萌芽。

她想着,或许再去见见他,好好解释,哪怕只是卑微地祈求一个不那么难堪的结局……

她鼓起勇气,再次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次选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

下意识地,她想起了乔眠的话。

看着镜中确实显得比鹅黄色更显清冷、似乎也更贴合自己此刻心境的形象,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又被去找顾怀瑾的念头占据。

她来到顾怀瑾的套房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立刻回应。

江桃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就在她以为顾怀瑾不会开门,准备黯然离开时,门却“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顾怀瑾站在门口,他似乎刚洗过澡,黑发还有些潮湿,几缕不羁地垂落在饱满的额前。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水晶威士忌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只剩下一半。

金丝边眼镜被他摘了下来,随意地插在衬衫口袋里,这使得他那张过分英俊的脸庞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少了几分平日的严谨禁欲,却多了几分落拓不羁的颓唐魅力。

他的脸颊因为酒精染上了一层薄红,眼神不似平日那般深邃难测,反而带着一丝被酒精柔化了的迷离和未散尽的沉郁。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倚靠着门框,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这样的顾怀瑾,是江桃从未见过的。少了那份高高在上的疏离,多了一种破碎的、引人堕落的性感。

江桃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忘了呼吸。

顾怀瑾抬起那双因为微醺而显得有些氤氲的黑眸,看清门口站着的是江桃时,他眼底那丝迷离瞬间被冰冷的厌烦所取代,浓黑的眉毛不耐地蹙起。

“是你。有事?”

江桃被他眼神里的冰冷刺得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她闻着那浓烈的酒气,看着他手中酒杯,以及他这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颓唐模样,一个念头猛地窜入脑海,他是因为乔眠才这样的吗?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她的心窝,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顾先生……您、您喝酒了?”

她下意识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担忧和一丝酸涩。

顾怀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其讥诮的弧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目光冰冷地落在江桃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甩不掉的、令人厌烦的麻烦。

“如果还是那些无聊的废话。”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冰碴。

“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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