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肺部像要燃烧起来,双腿如同灌了铅。身后的厮杀声逐渐远去,最终被废墟间永恒的风声取代。她不敢停歇,直到一头栽进一个半塌的、由混凝土板构成的三角形空间,才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干呕。
精神和体力的双重透支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摸索出水壶,贪婪地灌了几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稍微拉回了一些神智。
脑海中,“潜行者”的意识链接变得极其微弱,如同游丝,断断续续,无法再构成完整的语句,只能传递过来一些模糊的、代表“安全……继续……”的意念碎片,随后便彻底沉寂下去,仿佛燃尽了最后一丝能量。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沉重感扼住了阿雅的喉咙。她失去了父亲,现在,这个亦敌亦友、引导她穿越危险的“回响”也为了她而沉寂。现在,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蜷缩在混凝土的阴影下,强迫自己休息,恢复体力。脉冲手枪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尽管能量所剩无几,但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胸前的挂坠不再灼热,恢复了那种恒定的、温润的暖意,像一颗沉默陪伴的心脏。
那个冰冷的、来自“门”的声音没有再直接响起,但关于它的记忆,连同那个清晰的坐标,却如同烙印般无法磨灭。
几个小时后,阿雅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她爬出藏身处,辨认方向。按照坐标,她需要穿越这片“破碎穹顶”的核心区域,抵达另一侧的一片被称为“静默平原”的古老冲击地带。
接下来的路途,她更加谨慎,将自己完全融入废墟的阴影之中。她避开了几处明显有大型生物活动痕迹的区域,也远远绕开了能量读数异常的不稳定点。饥饿和干渴时刻折磨着她,有限的补给需要精打细算。她开始理解父亲笔记中那句潦草的话:“在废墟中,生存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战争。”
两天后,当地平线上出现那片一望无际的、覆盖着奇特白色细沙的平原时,阿雅知道,她接近了。
“静默平原”。名副其实。踏入这片区域,连风声都仿佛被吞噬了,四周陷入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寂静。脚下是松软的白色沙粒,踩上去毫无声息。天空依旧是永恒的阴霾,但在这里,光线似乎都变得柔和而分散,失去了方向感。
挂坠开始发生变化。它不再仅仅是温热,而是开始发出一种低沉、几乎不可闻的嗡鸣,与她的心跳逐渐同步。每向前一步,这种嗡鸣就清晰一分,仿佛在为她导航。
她走了很久,在这片仿佛没有尽头的白色荒漠中,唯一的参照物就是挂坠的指引和脑海中那个越来越近的坐标点。
终于,在视野的极限,她看到了一个……凸起。
那并非山峦,也非建筑废墟。它是一个巨大的、光滑的、暗银色的半球体,如同一个倒扣的碗,静静地矗立在白色平原的中心。它的表面没有任何接缝、窗口或标识,光滑得令人不安,反射着阴霾天空的微光,却又不产生任何耀眼的反光。
它的大小难以估量,距离也产生了视觉扭曲,但阿雅能感觉到它的庞大,一种沉默的、非人的宏伟。
这就是“门”?
它看起来更像一个堡垒,一个坟墓,而非一扇门。
随着她的靠近,挂坠的嗡鸣声越来越强,甚至开始轻微震动。当她最终站在这个巨大半球体前方约百米处时,挂坠发出的嗡鸣已经如同实质,震得她胸口发麻。
就是这里。坐标的终点。
她仰望着这面光滑、冰冷、毫无生气的金属壁垒,心中充满了困惑。没有门扉,没有锁孔,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入口”的结构。
“我……到了。”她在心中无声地说,既是对自己,也是对那可能仍在某处沉寂的“潜行者”,更是对那个曾在她心底低语的存在。
几乎是立刻,回应来了。
不是通过声音,也不是直接在她脑海中形成语言。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庞大的、沉睡的意志,因为她(或者说因为她胸前的“钥匙”)的到来,而缓缓苏醒。
她面前的暗银色金属壁,如同液体般开始流动、变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个和她挂坠形状完全契合的凹槽,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位置正好在她触手可及的高度。
与此同时,那个冰冷的、直接的低语,再次从她心底升起,比在“聆讯站”时更加清晰,更加……接近:
“触碰……归来……”
这一次,低语中不再仅仅是渴望,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召唤,一种仿佛等待了亿万年的……迫切。
阿雅看着那个凹槽,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嗡鸣不止的挂坠。
一切的答案,所有的终点,就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恐惧、迷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缓缓地,将发着光、震动着、代表着父亲遗志和“潜行者”牺牲的挂坠,向着那个为她而开启的凹槽,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