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李子修仰着头,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刚毅的脸颊滑落。
他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飘散的光点,却什么也握不住。
王清一死死咬着牙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酸涩难言,连一声呼喊都发不出来。
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只能眼睁睁看着空中那身影越来越淡。
萧府院内,九娘远远望见女儿化作光点消散的一幕,双腿一软,整个人直直向后倒去。
“轻轻……我的轻轻……”她呢喃着,眼神涣散,最终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昏厥在萧城怀里。
“九娘!九娘!”萧城慌忙接住妻子,心如刀绞,他朝着天空嘶吼,“乖乖——!”
可他同样无能为力,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强忍着悲痛,唤来下人速请大夫。
混乱中,萧城猛地想起女儿之前交给他们的锦囊。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贴身取出那个小巧的锦囊,又冲回房间,从九娘的妆奁盒底层找到了属于她的那个。
他匆忙将两个锦囊打开,倒出的并非预想中的纸条或丹药,而是两枚细如牛毛、却流转着奇异光泽的金针。
此刻,这两枚金针正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金色光芒!
与此同时,远在世外的神谷之中。
那棵最大的桃树下,土壤翻涌,十三道璀璨的金光破土而出,正是纪轻轻当日埋下的十三根金针!
它们如同受到召唤,齐齐嗡鸣着悬浮到半空之中。
观星台下,悲痛欲绝的王清一和李子修也同时感到胸口一阵灼热。
他们下意识地摸出一直贴身携带的、纪轻轻给予的金针,只见它们同样光芒大放,微微震颤着,仿佛要脱手而去。
高台之上,老国师正为纪轻轻的消散而悲恸,却见石桌上纪轻轻留下的那枚金针骤然亮起,指向神谷方向。
他似有所悟,一把抓起金针,不顾年迈体衰,跌跌撞撞地朝着神谷方向狂奔。
神谷上空,六枚金针从不同方向汇聚而来!
它们环绕飞舞,发出悦耳的嗡鸣,金光连成一片,将整个山谷映照得如同神域。
空中,身形已近乎完全透明的纪轻轻,淡淡地瞥了一眼下方汇聚的金针。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最后一枚金针朝着神谷的方向轻轻一挥。
“去。”
随着她这无声的指令,那二十枚金针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灵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
它们瞬间变大,每一根都如同擎天之柱,矗立在神谷之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而充满生机的气息,以神谷为中心,如同潮水般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所过之处,瘟疫带来的死寂与污浊被涤荡一空,枯木逢春,萎靡的动物重新焕发生机。
二十根巨大的金针直冲云霄,金光刺破了笼罩世界的阴霾。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改天换地的一幕。
紧接着,每个人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内部似乎有什么枷锁被打破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苏醒、流淌。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活跃而精纯的能量——那是早已枯竭的天地灵气,正在重新复苏!
而随着这灵力的复苏,天地异变达到顶峰,纪轻轻的身影也终于彻底消散,化作了漫天最莹亮的光点,融入了那遍洒世界的金光之中,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
百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昔日饱经瘟疫与战火摧残的云都,早已焕然新生,甚至远比过去任何一个时代都要繁荣昌盛。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两旁店铺林立,售卖的不再是寻常货物,而是闪烁着各色灵光的丹药、镌刻着玄奥符文的功法玉简、以及形态各异的法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灵气,修行已成为这片大陆上新的常态。
最高的观星台上,一袭白衣的王清一凭栏而立,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他深邃的目光俯瞰着下方充满生机的城池,最终落在城市中心广场上那座通体由灵玉雕琢而成的雕像上。
雕像栩栩如生,正是纪轻轻悬浮空中、双手合十、宝相庄严的模样,日日受着世人的瞻仰与供奉。
“王丞相,”
一个精神矍铄、声音洪亮的老者缓步走上观星台,正是如今已修为精深、容颜反而更显年轻的老国师。
他看着王清一那百年未变的寂寥背影,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熟稔的调侃,“自从百年前灵气复苏,你是一日都未曾落下,必定要来此站上一站。老夫这观星台,都快成了你王丞相的专属之地了。”
王清一没有回头,依旧静静地看着那尊玉像,仿佛那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连接。
“国师大人,你就随他去吧!” 爽朗的声音从台阶处传来,只见李子修提着两坛灵酒,与一身常服却难掩尊贵气度的云千澈并肩走了上来。
百年过去,李子修眉宇间的跳脱沉淀了不少,但眼神依旧明亮,他将酒坛放在石桌上,笑道:“来,喝酒!这可是我用宗门贡献点换来的‘醉仙酿’,今天非得把你们灌趴下不可!”
云千澈没有先去拿酒,而是走到王清一身边,与他一同望向下方。
沉默片刻,他开口道:“萧大人和夫人,已于十年前回到神谷,为轻轻结庐守墓,不再出世。如今百年之期已过,神谷入口也已彻底封闭,非有缘不得入。”
“嗯。”王清一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他的目光依旧凝视着虚空,仿佛穿透了百年的时光,还能看到那个素白的身影,带着淡淡的笑容,悬浮于空中的模样。
李子修也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地将手臂搭在王清一的肩膀上,用力搂了搂,试图驱散那份凝固的悲伤。
“清一,别看了,老大要是知道我们一个个都活得挺好,这天下也挺好,她肯定会开心的。” 他顿了顿,声音也低了些,“她……从来都是这样,希望我们都好。”
三位站在当世顶端的男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观星台上,身后是飘香的灵酒与喋喋不休劝酒的李子修,眼前是繁华的人间与永恒的思念。
风过无痕,却吹不散那份深植于岁月深处的记忆与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