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悦兮盯着打印室门口的林悦,手指还搭在打印机边缘,纸张刚吐出一半,白边微微卷起。空气里只有机器运转的嗡鸣,和两人之间拉长的沉默。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问,声音不高,但没退。
林悦没回答,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把门关得更严了些。她的脸依旧苍白,眼眶红着,像是刚哭过,又像是憋着一口气没散。
“你还记得高二那次演讲比赛吗?”她突然开口。
姜悦兮一愣,没料到她会提这个。
“你拿了第一。”林悦扯了扯嘴角,“评委说你台风稳、逻辑清、感染力强。可你知道那天我准备了多久吗?稿子改了八遍,每天对着镜子练到嗓子哑。结果呢?你说你临时感冒,声音发抖,还差点忘词——可你上台后,哪一句是卡壳的?”
姜悦兮皱眉:“所以你是来翻旧账的?”
“我不是翻账。”林悦声音低下来,“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哪怕一次,觉得不公平?你明明状态很好,却说自己发挥失常;你明明家境好、资源多、人脉广,却总装成‘运气好’‘没想赢’的样子——你让别人怎么活?”
“所以我优秀,是有罪?”姜悦兮反问,“因为我表现得好,就得故意输给你,才算公平?”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悦猛地提高音量,又意识到什么,压低了,“我只是……不想被当成背景板。每次你一出现,所有人目光都往你身上跑。我不是嫉妒你,我只是……想被看见。”
姜悦兮看着她,忽然笑了:“那你现在被看见了。全校都知道你是谣言源头,纪检部通报在走流程,技术部的日志也公开了。你要的‘被看见’,达到了。”
林悦脸色一僵。
“但你想要的尊重,没了。”姜悦兮抽出那张刚打好的采访稿,轻轻拍了拍,“靠造谣换来的关注,不叫被看见,叫社死前的最后挣扎。”
林悦咬住下唇,手攥成拳又松开:“你以为你很正义?你有沈墨渊护着,有林晓帮着,有学校资源倾斜着,你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只能自己想办法!”
“你有办法。”姜悦兮平静地说,“你可以报名、可以竞争、可以正大光明地争取。但你选了最烂的一条路——踩别人上位。现在摔下来了,别怪路太滑。”
“那你告诉我!”林悦突然逼近一步,“如果换作是你,被人无视三年,努力全被当成空气,你会怎么做?你能真的心平气和?”
姜悦兮没退,直视她:“我会更努力,而不是毁掉别人的努力。”
“努力?”林悦冷笑,“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怎么努力都没用’!你的人生就像开了挂,有人兜底,有人撑腰,有人替你挡风遮雨——你凭什么教我做人?”
“凭我没拿p图当武器,没把别人的隐私当谈资,没在背后捅刀子。”姜悦兮把采访稿折好塞进文件夹,“你说我没吃过苦,可你也没资格用你的苦,去惩罚一个无辜的人。”
林悦嘴唇抖了抖,没说话。
就在这时,打印机“嘀”了一声,最后一张纸缓缓吐出。
姜悦兮弯腰去拿,指尖刚触到纸角,林悦突然伸手一抽,整叠文件全被她拽走。
“你还想干什么?”姜悦兮皱眉。
“这篇采访,是你准备发出去的吧?”林悦低头翻了翻,“标题写着‘校园清朗行动’,内容全是正能量,说自己如何坚持真相、扞卫正义——装得真像那么回事。”
“这不是装。”姜悦兮伸手要拿回,“这是事实。”
林悦却把文件夹往后一藏:“你真以为发了这个,大家就会信你?网络上早就传疯了,说你靠陆羽上位,说你玩感情套路,说沈墨渊只是被你骗了。你现在站出来澄清,别人只会说你是洗白。”
姜悦兮盯着她:“所以你是来劝我别发声?”
“我是来告诉你现实。”林悦声音冷了几分,“舆论一旦形成,真相就没那么重要了。你以为有证据就能赢?可大多数人只愿意相信他们想信的。你越解释,越像心虚。”
“那你的意思是,我该认了?”姜悦兮挑眉,“承认我脚踏两条船?承认我靠关系上位?然后跪着求大家原谅?”
“我不是让你认。”林悦摇头,“我是让你别傻。你现在发声明,只会被骂得更惨。热度一上来,黑粉能扒你三年社交账号,连你小学作文都能曲解成‘虚伪证据’。你扛得住吗?”
姜悦兮沉默两秒,忽然笑了:“你知道沈墨渊昨天跟我说什么吗?”
林悦没接话。
“他说,‘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其他的,我来处理。’”她看着林悦,“你以为我在孤军奋战?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林悦眼神闪了闪。
“你说舆论可怕,可你也忘了,现在是信息时代。”姜悦兮拿回文件夹,语气平静,“纪检部已经公开了技术溯源报告,技术部放出了登录日志截图,连你用陆羽账号的时间线都标得清清楚楚。这些不是我说的,是数据说的。”
“可网友不看数据。”林悦低声说,“他们只看情绪。你现在站出来,就是火上浇油。”
“那我就把火浇灭。”姜悦兮打开手机,点进微博,“我已经预约了今晚八点的直播,主题就叫‘我有话说’。”
林悦猛地抬头:“你要直播?”
“对。”姜悦兮点头,“不删不避,不哭不闹,就讲事实,晒证据,让所有人看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小动作。”
“你疯了?”林悦声音发紧,“直播弹幕能刷爆你!黑粉会截图断章取义,热搜会挂你‘炒作’‘卖惨’,你根本控制不了节奏!”
“我不需要控制节奏。”姜悦兮收起手机,“我只需要说出真相。信的人自然会信,不信的,我也不求。”
林悦盯着她,忽然低声笑了:“你真是……天真得可怕。”
“天真?”姜悦兮扬眉,“可至少我没躲在匿名帖后面当键盘侠。我没伪造聊天记录,没拿别人的感情当棋子。我站在这里,名字真、脸真、心也真——你说我天真,可你连直面现实的勇气都没有。”
林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咬牙:“那你直播吧。我看你能撑几分钟。”
她说完,转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悦兮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远去,才慢慢呼出一口气。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显示下午四点十七分。距离直播还有三个多小时。
她重新打开文件夹,把采访稿又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放进包里。
打印室的灯忽然闪了一下,像是电压不稳。
她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没在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手机震动起来。
是林晓发来的消息:【热搜第三了,词条是“姜悦兮 脚踏两条船”,评论区炸了,速看!】
姜悦兮点开微博,页面刚加载出来,私信提示就疯狂弹出。
她没点进去,直接搜了那个词条。
一瞬间,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话题下面,清一色是骂她的。
“表面清纯校花,背地里玩得挺花啊。”
“沈墨渊太惨了,被绿茶骗得团团转。”
“陆羽追她她不拒绝,还复合沈墨渊?双收战术玩明白了。”
有人发了她和陆羽在图书馆偶遇的照片,角度刻意拉近,配文“深夜独处,关系不一般”。
还有人扒出她大一入学时参加社团招新的视频,截了她笑的瞬间,说“这笑容太假,一看就心机重”。
她一条条往下翻,手指渐渐发凉。
可就在这时,另一条评论跳了出来:【等等,纪检部刚发通报了,造谣账号溯源完成,Ip和设备都对上了,是林悦。】
紧接着,有人附上了技术部发布的日志截图。
再然后,沈墨渊的微博转发了学校官微的声明,只写了四个字:**别怕,我在。**
评论区瞬间转向。
“我去,真是林悦?她不是一直装温柔学姐吗?”
“难怪姜悦兮敢开直播,原来手握铁证。”
“沈墨渊这条转发太帅了,直接定调:我信她。”
姜悦兮看着屏幕,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一点。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走出打印室。
阳光依旧明亮,照在走廊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没急着回宿舍,而是拐进了教学楼旁的小花园。
长椅上坐着几个学生,正低头刷手机,有人看到她,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头。
她没在意,坐下,从包里拿出采访稿,重新读了一遍。
风吹过树梢,纸页轻轻翻动。
她正看到最后一段,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沈墨渊发来的:【直播前我陪你。】
她回了个“好”字,嘴角不自觉扬了扬。
可就在这时,旁边长椅上的女生突然“啊”了一声,把手机举到同伴面前:“快看!林悦朋友圈发疯了!”
姜悦兮抬眼望去。
只见屏幕上,林悦刚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内容只有一句话:
**“你们赢了,但我也不算输。”**
发完这条,她立刻设置了账号私密。
姜悦兮盯着那句话,沉默片刻,把采访稿合上,抱在怀里。
风又吹过来,卷起一页纸角。
她伸手按住,指尖碰到一行字:**“无论风雨多大,我只做真实的自己。”**
她没再看手机,只是静静坐着,等时间一点点走向八点。
教学楼顶的风铃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响。
她抬头看了眼钟楼,指针指向五点五十八分。
起身,拍了拍裙摆,朝直播教室走去。
走廊尽头,沈墨渊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她的保温杯。
见她过来,递上前:“红糖水,别空腹上镜。”
她接过,拧开喝了一口,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
“紧张吗?”他问。
“有点。”她笑了笑,“但更多的是……想把话说完。”
他点头:“我在后台,随时能切画面。”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直播教室的灯亮着,摄像机对准了主位。
工作人员比了个“三分钟准备”的手势。
她走到镜头前,整理了下衣领,坐下。
倒计时显示:00:02:15。
她看着黑屏的摄像头,轻声说:
“有些话,憋了很久。”
摄像头亮起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