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海的暗涛比想象中更沉。
当韩立与历飞羽的身影破开界壁的刹那,四周的光线便被无形之力吞噬,连清玄剑的灵光都只能照亮身前三尺。脚下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粘稠如墨的海水,每一步踏下,都像踩在凝固的夜色里,泛起圈圈涟漪般的幽暗波纹。
“这里的‘无光’,不是没有光,是吞噬光。”历飞羽松开与韩立交握的手,指尖凝聚起一缕共生道韵。金银交织的光丝刚亮起便被海水吸附,像投入墨池的萤火,连一丝回响都没有,“道烬之灵的同源气息,比陨星带浓十倍。”
韩立祭出清玄剑,剑身上流转的共生道韵却反常地稳定。他尝试着将灵力注入剑身,剑尖立刻绽放出三寸剑芒,虽仍在被海水缓慢侵蚀,却没有像光丝那样瞬间湮灭:“剑是‘器’,能承载更凝练的道韵。看来得用‘实’破‘虚’。”
他挥剑斩出一道弧光,剑芒切开海水的瞬间,露出了水下隐藏的景象——无数半透明的气泡悬浮在海水中,每个气泡里都封着一团模糊的影子,像是被定格的记忆。有的影子在耕种,有的在纺织,有的在星空下许愿,动作舒缓,带着种与世无争的平和,与无光海的死寂格格不入。
“是‘界域残魂’。”历飞羽认出了气泡表面的纹路,与道韵珠中记载的古界域符文一致,“看来这里曾是个繁荣的界域,不知为何突然湮灭,只留下这些执念凝成的残魂。”
她伸手去触碰最近的一个气泡,指尖刚碰到膜壁,气泡便剧烈收缩,里面耕种的影子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张空洞的脸,无声地嘶吼起来。周围的海水瞬间沸腾,无数气泡从深处上浮,所有的影子都转向两人,空洞的眼眶里淌出黑色的泪水。
“别碰它们!”韩立拉住她后跃数尺,清玄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剑幕,“它们的执念被无光海的力量扭曲了,现在只剩下‘被遗忘’的怨怼。”
剑幕上的共生道韵流转,将涌来的黑色泪水挡在外面。那些泪水落在剑幕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竟在腐蚀道韵光纹。历飞羽立刻明白了:“它们在恨!恨自己的存在被彻底抹去,连光都吝啬给予一丝记忆。”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那是离开流萤涧时,小孩子们塞给她的“星辰灯”。灯盏是用沙枣木削成的,里面装着萤火虫的尾光粉末,朴实无华,此刻却在她掌心泛起温暖的黄晕。
“试试这个。”她将星辰灯往空中一抛,灵力催动下,灯盏突然膨胀,化作丈许高的巨灯,柔和的光芒穿透海水,照亮了周围百丈范围。奇特的是,这光芒没有被海水吞噬,反而像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那些气泡上。
被光芒笼罩的气泡不再收缩,里面的影子渐渐平静下来,空洞的眼眶里重新有了神采。那个耕种的影子低下头,继续挥动锄头,气泡表面甚至浮现出几行模糊的文字,像是在记录耕种的时节。
“是‘人间烟火气’。”韩立恍然,“星辰灯的光里有沙枣林的暖、流萤涧的亮,是最鲜活的‘记忆’,能安抚这些被遗忘的残魂。”
历飞羽笑着点头,指尖轻点星辰灯:“孩子们说,这灯能照路,也能照心。看来没骗我。”
两人顺着灯光向前走,每到一处,历飞羽便点亮一盏星辰灯——这些灯是临行前沙枣林的乡亲们连夜做的,有的刻着麦穗,有的雕着蝴蝶,每一盏都带着不同的人间印记。灯光所及之处,黑色海水退避三舍,气泡中的影子变得清晰,甚至能看到他们衣饰上的纹路、手中的工具,仿佛一触就能回到那个早已湮灭的界域。
走到无光海深处,一座半截的石碑从海水中升起,碑上刻着与气泡相同的符文。韩立用清玄剑轻轻刮去碑上的淤泥,符文组合成一段残缺的文字:“……天倾,光陨,举界铸‘守忆灯’,盼后世能识,吾等曾活过……”
“守忆灯……”历飞羽抚摸着碑上的刻痕,“他们知道自己会被遗忘,所以铸造了承载记忆的灯,可惜没能传出去。”
石碑下方,沉着一个巨大的青铜灯座,上面布满了插槽,正好能容纳他们带来的星辰灯。当最后一盏星辰灯嵌入插槽时,所有的灯光突然汇聚,在灯座上空凝成一道光柱,穿透了无光海的海面,直刺云霄。
海水中的气泡在光柱中纷纷破裂,残魂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光柱。那些模糊的文字、鲜活的影子、被遗忘的记忆,都在光芒中得到了安息。韩立与历飞羽望着光柱,能清晰地感觉到,无光海的黑暗正在退去,海水开始变得清澈,甚至能看到海底生长出嫩绿的海草——那是新生的生机。
“原来不是要摧毁,是要记住。”历飞羽轻声说,掌心的逐月弓泛出柔和的光,弓身上浮现出一行新的铭文,正是碑上“守忆”二字。
韩立握住她的手,清玄剑上的共生道韵与星辰灯的光芒共鸣:“道烬之灵的根源,或许就是‘被遗忘的恐惧’。我们守护的不只是界域,还有那些值得被记住的‘存在’。”
光柱散去时,无光海的海水已变得碧蓝,阳光穿透水面,照在青铜灯座上。灯座的插槽里,星辰灯仍在燃烧,只是灯芯变成了透明的光丝,与两人掌心的共生道韵遥相呼应。
“断尘崖该有新的故事了。”历飞羽收起逐月弓,弓弦上还沾着星光。
韩立点头,望着远处海平面上浮现的崖影,清玄剑轻鸣一声,率先破浪而去。剑光与星光在海面上拉出长长的轨迹,像在续写一段被遗忘的史诗,每一笔都蘸着人间的温度,每一划都刻着共生的道韵。
他们知道,断尘崖的尘埃之下,必然藏着更古老的记忆,而他们手中的光,足以照亮万载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