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深入文化：历史的沉淀与呼唤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周建国的办公室就亮起了灯。当林枫走进自己办公室时，看到周建国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正把两摞厚厚的卷宗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左边一摞，纸张崭新，封面印着《清源县历史文化遗产普查报告》，是连夜从文广旅局调取并整理的。右边一摞，纸页泛黄，边角卷曲，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味道，正是鸿远集团那个老城改造项目的全部卷宗。
“我的林大县长，你可真是要我的老命。”周建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一晚上就睡了两个钟头，梦里全是推土机和古建筑，两边在我脑子里打架。”
林枫给他递过去一杯热茶：“辛苦了，周哥。”
“辛苦倒是不怕，我怕的是你。”周建国接过茶杯，却没有喝，他压低声音，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林枫，卷宗我给你拿来了，但我必须再劝你一句。这事，是铁板钉钉的。前任县长主导，常委会通过，程序上毫无瑕疵。鸿远集团的钱东来，那是在市里都有路子的人。你现在动这个，不是捅马蜂窝，是想把天捅个窟窿。”
林枫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拿起了左边那份崭新的普查报告。
周建国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急得直搓手：“我知道你心疼那些老房子，可这事得讲究方式方法。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迎接省里的考察！是让陈书记和王书记看到你的成绩！这才是你的根基！根基稳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去管那些老房子。现在节外生枝，万一……万一考察出了岔子，你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林枫翻开报告，目光落在第一页的统计总表上。
清源县，现有不可移动文物点，共计72处。其中，省级文物保护单位，0处。市级，2处。县级，18处。剩下的52处，为“尚未核定等级的不可移动文物”。
报告的附注里用小字写着：72处文物点中，保存状况评级为“差”和“较差”的，合计61处。
林枫的手指在那两个数字上轻轻点了点。
“周哥，你觉得，什么是根基？”他忽然抬起头问道。
周建国愣住了：“什么意思？”
“一个地方的Gdp是根基，老百姓的钱袋子是根基。教育、医疗、交通，这些都是根基。”林枫的目光平静而深邃，“可一座城市的历史，它的文脉，难道就不是根基吗？”
他合上报告，站起身：“如果为了保住我自己的‘根基’，就要眼睁睁看着清源县的‘根基’被挖断，那我这个副县长，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周建国张了张嘴，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眼前的林枫，忽然觉得有些陌生。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超越了官场得失的执拗，一种近乎天真的理想主义。可偏偏是这种执拗，让他一路走到了今天。
“行吧，我不管你了。”周建国泄了气，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反正船是你掌舵，撞了冰山，我陪你一起喂鱼。”
林枫笑了笑，拿起外套：“帮我备车，去文广旅局。”
清源县文化广播电视和旅游局，坐落在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上，办公楼有些年头了。局长何平是个年近五十的微胖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到林枫亲自登门，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林县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我过去汇报就行。”何平又是让座又是泡茶，十分殷勤。
林枫开门见山：“何局长，你们局里，对古建筑最有研究的专家是哪位？”
何平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专家……谈不上。局里就一个干了一辈子文物普查的老同志，叫古长青。不过他那脾气……有点怪。”
“带我去见见他。”
在办公楼最角落的一间小屋里，林枫见到了古长青。一个瘦高的老人，戴着深度近视眼镜，正趴在一张大桌子上，用一支极细的毛笔，修复一幅残破的古画。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发黄的图纸和书籍，空气中弥漫着墨汁与旧纸混合的味道。
“古老师，林副县长来看您了。”何平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古长青头也没抬，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没看我正忙着吗？天大的事也等我把这笔画完。”
何平的脸涨得通红，尴尬地看向林枫。林枫却不以为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古长青笔下的画。那是一幅山水图，画中一座塔已经残缺了一半，古长青正在用细如发丝的笔触，一点点地补全塔身的线条。他的手很稳，神情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一方画卷。
林枫没有打扰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了足足十分钟。
直到古长青落下最后一笔，长舒一口气，直起腰来，才仿佛刚发现屋里多了两个人。他扶了扶眼镜，审视地打量着林枫。
【姓名：古长青】
【身份：清源县文广旅局，文物研究员】
【民心值：-10（警惕\/不屑）】
林枫看到这个民心值，心中了然。这位古老师，恐怕是见多了来“视察”的领导，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林县长是吧？”古长青的语气带着几分疏离，“来看我这堆故纸堆？还是说，又有什么开发项目，需要我出具一份‘该建筑已无保留价值’的专家意见了？”
话里带刺，让一旁的何平冷汗都下来了。
林枫却笑了：“古老师，我不是来让您出具意见的。我是来请教的。我想知道，除了山陕会馆，我们清源县，还有多少宝贝，藏在这些故纸堆里，快要被人遗忘了？”
古长青浑浊的眼珠动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诧异。
他沉默片刻，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图纸里，抽出一张手绘的地图。地图已经很旧了，上面用红蓝黑三种颜色的笔，密密麻麻地标注了上百个点。
“这是我花了三十年，跑遍了清源县的山山水水，画出来的。”古长青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红色的，是已经彻底消失的。蓝色的，是半死不活，随时可能消失的。黑色的，是暂时还喘着气的。”
林枫看到，地图上，山陕会馆的位置，被一个蓝色的圈圈着，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问号。而整个地图上，红色和蓝色的标记，占据了绝大多数。
“城东的文庙，祭孔的地方，五十年代拆了盖了粮站。城南的节孝牌坊，石头被拉去修了水渠。城北的双塔，前几年一场大雨，塌了一座，现在就剩个独苗。”古长青每说一处，语气就沉痛一分，“这些，都是我亲眼看着没的。”
他的目光最后落回林枫脸上：“林县长，你问我还有多少宝贝？我告诉你，多得是。可这些宝贝，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堆占地方的破砖烂瓦，是发展的绊脚石。”
从文广旅局出来，林枫的心情有些沉重。古长青的那张手绘地图，像一张清源县历史文脉的心电图，上面充满了垂危的信号。
他没有回政府，而是让司机把他送到了老城区，然后一个人，徒步走了进去。
他按着古长青给的地址，找到了一个隐藏在深巷里的院子。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他推门进去，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手里拿着小锤和錾子，在一块银片上专注地雕刻着什么。
他就是清源县硕果仅存的银饰锻造手艺人，赵铁山。
“赵师傅。”林枫轻声喊道。
赵铁山抬起头，看到林枫，有些局促地站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您是？”
“我叫林枫，随便走走。”林枫指了指他手里的银片，“这是在做凤钗？”
“好眼力！”赵铁山眼睛一亮，话也多了起来，“现在认识这老物件的年轻人可不多了。这是给我闺女准备的嫁妆，我准备打一套‘龙凤呈祥’的头面。”
他把那片已经初具雏形的凤羽递给林枫看，上面细密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着光。
【姓名：赵铁山】
【身份：银饰锻造技艺传承人】
【民心值：+20（欣赏\/热情）】
“手艺真好。”林枫由衷地赞叹。
“好有什么用？”赵铁山脸上的光彩又黯淡了下去，他叹了口气，收回银片，“这手艺，传到我这儿，是第五代了。可我那儿子，宁可去城里送外卖，也不愿意学这个。他说，叮叮当当敲一天，还不如他跑半天外卖挣得多。他说得对，我没法反驳。”
他看向林枫，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林县长，我听说您是个有本事的官。您说，我们这些老手艺，以后还有活路吗？”
林枫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到赵铁山头顶的民心值，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悄然变成了【-40，迷茫\/期盼】。
告别了赵铁山，林枫继续在老街里穿行。
他看到了一座坍塌了一半的祠堂，精美的木雕构件散落在废墟里，被野草覆盖。一位路过的老人告诉他，这里曾是城里李氏家族的祠堂，每年清明，海外回来的李家人都会来此祭祖，风光无限。可随着老一辈的离去，祠堂也就没人管了。
他又看到了一座门楼尚存的大宅，朱漆大门早已斑驳，门上的铜环也少了一个。宅子深处，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他走进去，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对着一面空墙，比划着戏曲的身段。她是县里最后一个会唱“清源小调”的票友，没有观众，她就唱给自己听。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听。
那些残破的建筑，那些面临失传的技艺，那些老人们口中的故事，像一块块拼图，在林枫的脑海中，拼凑出了一幅清源县历史文化的完整图景。它曾经那么辉煌，那么鲜活，如今却在城市的飞速发展中，被挤压在角落，慢慢凋零，被人遗忘。
历史的沉淀，正在变成一堆无人问津的尘埃。而历史的呼唤，就回响在这些叮当的敲击声里，回响在咿呀的唱腔里，回响在老人们一声声的叹息里。
傍晚，林枫回到办公室。桌上，那两摞卷宗静静地躺着。左边是文化的悲鸣，右边是资本的野心。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文广旅局局长何平的手机。
“何局长，我是林枫。”
“林县长！您有什么指示？”何平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
“你现在，立刻，帮我把古长青老师请到我办公室来。”林枫的语气不容置疑。
“啊？好，我马上去！”
“另外，”林枫顿了顿，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一字一句地说道，“通知下去，明天上午九点，在县政府三号会议室，召开清源县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题座谈会。把县里所有能联系到的，像赵铁山师傅这样的非遗传承人、文化名人、老街的老居民代表，都给我请来。一个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