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府前殿的霉味比后院更重。陈启踩着满地碎陶片往前,靴底碾过一片青釉残片,发出细碎的脆响——那是宋代的龙泉窑瓷,如今碎成了指甲盖大小的渣,釉色在霉斑里泛着幽绿。
“左边!”苏离的声音从柱础后传来。她举着青铜灯,灯影在剥落的墙皮上晃出个模糊的轮廓,“这柱子底下有空洞。”
罗烈正用玄铁巨斧撬着半面坍塌的砖墙,斧刃碰到砖缝里的糯米浆,发出“滋滋”的轻响:“糯米浆里掺了朱砂,老子祖师爷说过,这是镇阴的法子。”
杨少白没接话。他半跪在殿心,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地面——那里有块颜色略深的青石板,边角磨得发亮,像是常被人踩踏。他用发丘派的“寻龙尺”敲了敲,尺身发出清越的脆响:“下面是空的。”
“挖。”陈启当机立断。罗烈抡起巨斧砸开青石板,碎石飞溅中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洞里飘出股陈腐的霉味,混着淡淡的檀香——是古墓里常见的“尸香”。
苏离举灯往下照,洞底隐约可见座石台。石台呈八角形,每面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线条扭曲如蛇,既不像甲骨文,也不似金文。“是上古巫文。”杨少白爬下来,用毛刷扫去石台表面的浮灰,“我祖师爷的《古篆汇编》里,只收录了半篇类似的。”
石台中央有个凹陷的圆槽,槽底沉着块暗红色的玉玦。玉玦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却仍能看出原本的温润光泽——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打磨过,又被人用力摔过。
“是祭台。”陈启摸着石台边缘的兽首纹,“上古部落祭祀用的,这玉玦……应该是祭器。”
罗烈用斧柄敲了敲石台:“中空的?”
杨少白点头:“槽底有透气孔,可能是用来装血祭的。”他从背包里掏出个牛皮袋,倒出些细沙撒在石台上,“发丘派的‘验土术’,沙粒会陷进裂缝里。”
细沙顺着裂痕簌簌落下,露出更多细节——石台内侧刻着十二道浅痕,每道痕旁都有个模糊的符号,像是十二地支的变体。玉玦的裂痕里也嵌着细沙,其中几粒沙的颜色格外深,像是浸透了血。
“找!”苏离突然蹲下身,“玉玦裂了,碎片应该掉在附近。”
四人开始在洞底翻找。罗烈用巨斧扒开碎石,苏离用分金尺拨弄尘土,杨少白捏着镊子夹起细小的碎片,陈启则盯着玉玦的缺口,试图拼出完整的形状。
“这儿!”苏离突然喊出声。她在石台右侧的墙缝里摸出块指甲盖大小的玉片,玉片边缘有半个蝉纹——和陈启怀中的摸金蝉符如出一辙。
“是四门的信物!”陈启接过玉片,指尖触到玉片上的裂痕,“和玉玦的裂痕能对上!”
杨少白凑过来,用放大镜仔细比对:“蝉纹的位置在玉玦的东南方,缺口角度……”他突然直起腰,“这块玉片是玉玦的‘引魂角’!”
众人精神一振。罗烈继续翻找,在石台正下方的浮土里摸出块月牙形的玉片,边缘刻着半朵莲花——正是搬山派“镇山纹”的变体。苏离则从墙角的蛛网里挑出块碎玉,玉上用金线嵌着半枚星图——和星图残片的北斗七星能拼出半角。
“缺了三块。”杨少白数着拼合的玉片,“玉玦原本是圆形,现在只有半块,剩下的碎片……可能在祭台的暗格里。”
陈启摸着石台背面的兽首纹,突然发现其中一个兽首的眼睛是活动的。他用摸金蝉符轻轻一撬,兽首眼眶里竟弹出个小抽屉!抽屉里躺着三块玉片,正好填补了玉玦的缺口。
“四门信物!”罗烈眼睛发亮,“摸金蝉符、搬山镇山纹、发丘星图……还有一块是卸岭的锁环纹!”
四块玉片严丝合缝地嵌入玉玦,原本布满裂痕的玉玦突然焕发出温润的光泽。玉身浮现出一行细小的古篆,笔画如游丝,却清晰可辨:
“四门同血,祭台为引。血祭之日,锁龙归位。”
“锁龙归位?”苏离喃喃道,“是说锁龙孽?”
杨少白的手指在玉玦上摩挲,突然停在某个位置:“这里有血渍。”他用棉签蘸了蘸,血渍已经发黑,却在显微镜下呈现出奇异的纹路——是四门信物的轮廓。
“是祖辈的血。”陈启的声音发沉,“他们用血祭唤醒了祭台,想镇压锁龙孽。”
罗烈突然拍了下石台:“你们听!”
洞底传来细微的“咔嗒”声。石台的十二道浅痕同时亮起红光,玉玦上的血渍也开始流动,像活过来的蚯蚓般钻进裂痕。陈启怀中的星图残片突然发烫,与玉玦产生共鸣,星图上的北斗七星与玉玦的星纹完美重合。
“是四门的血脉共鸣!”杨少白大喊,“玉玦在认主!”
话音未落,玉玦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金光中浮现出段影像:三百年前,四门祖辈站在祭台前,各自割破手掌,将鲜血滴入玉玦。玉玦吸收血液后,表面浮现出锁龙孽的轮廓,最终化作一道红光,射向天际。
“原来……”苏离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不是要镇压锁龙孽,是要送它走!”
影像很快消散,玉玦的光芒渐渐黯淡。陈启捡起玉玦,指尖触到玉身上的裂痕——那些裂痕里,竟嵌着极细的金粉,像是用金线修补过。
“有人修过玉玦。”杨少白眯起眼,“金线的手法……是明朝宫廷的金缮术。”
罗烈突然从洞底捡起块碎瓷片,瓷片上画着个戴斗笠的人影,旁边写着“天师府·清微”四字。“这是……”他声音发紧,“三百年前天师府的道士?”
陈启望着玉玦上的金粉,突然笑了:“四门的秘密,比我们想的更深。”他将玉玦收进怀中,“下一站,去天师府的清微殿。”
苏离望着他的背影,蓝瞳里闪过一丝坚定。罗烈扛起巨斧,杨少白整理好行囊,四人顺着洞底的暗梯往上爬。阶梯尽头的光透进来,照在他们满是尘土的衣袍上,也照在那枚温润的玉玦上——裂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