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将三棱箭插回箭筒时,指腹蹭过箭杆上的“武”字刻痕,掌心的薄茧与木质箭杆摩擦出细微声响。帐外传来赵二粗声粗气的汇报,三百秦兵已被捆成三串,正跪在宫门外的空地上,晨光里,他们的甲胄反射着狼狈的光。
“带秦使进来。”姬延转身时,腰间佩剑撞在案几的铜爵上,发出清脆的响。
秦使被两个亲卫架着拖进来,昨日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半边脸肿得老高——那是赵二“招待”他时留的印子。他踉跄着跪倒,膝盖砸在青砖地上,发出闷响。
“姬延!你敢如此辱我大秦使者,我王必率铁骑踏平洛阳!”秦使的声音嘶哑,却仍梗着脖子嘶吼。
姬延没看他,正低头翻看史厌递来的竹简——那是从秦使行囊里搜出的密信,墨迹未干的“灭周之策”四个字刺得人眼疼。他忽然笑了,将竹简扔到秦使面前:“灭周?就凭你们那举鼎砸断腿的武王?”
这话像针似的扎进秦使心窝,他猛地抬头,眼里冒出血丝:“你敢辱我王!”
“辱他又如何?”姬延俯身,右手按住秦使的后颈,迫使他低头看向地面,“看见宫门外那些秦兵了吗?三百锐士,连我亲卫营的三成力道都没接住。就这战力,也敢妄谈灭周?”
秦使的脸在青砖上蹭出红痕,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吭声。
姬延松开手,直起身时踢了踢地上的密信:“回去告诉秦武王,想换他的人,拿蓝田玉璧来。少一块,我就斩一个秦兵的手指。”他突然提高声音,“赵二!”
“到!”帐外传来震耳的应答,赵二掀帘而入,肩上扛着柄刚缴获的秦式长剑,剑穗还在晃。
“给秦使松绑。”姬延指了指门口,“让他看看我的新玩意儿。”
赵二咧嘴笑,一把扯断秦使身上的绳索。秦使踉跄着站起,刚想骂娘,却被亲卫营的阵列惊得把话咽了回去——宫门外的空地上,五十名亲卫正举着改良后的强弩列阵,弩身比寻常秦弩短了半尺,弩臂上缠着加固的铜条,箭槽里架着的三棱箭闪着幽蓝的光。
“这是……”秦使的声音发颤。
“强弩,”姬延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笑意,“射程比你们的秦弩远三十步,穿透力能破三层甲。昨天试验时,一箭射穿了你们秦兵的铁盾,要不要再给你演示一次?”
秦使猛地回头,看见姬延手里正把玩着一支三棱箭,箭头的倒钩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那是昨夜截杀秦兵时留下的。他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骤变:“你……你改良了弓弩?”
“不止。”姬延挥了挥手,赵二立刻扯开旁边的麻布,露出二十具投石机。这些投石机比军中常用的小了一圈,底座却多了四个带轮的支架,“轻便,易携,射程虽短,却能扔点燃的油罐。”他顿了顿,看着秦使发白的脸,“你说,要是把这些玩意儿架在函谷关下,秦军守得住吗?”
秦使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痕。他突然明白,眼前的周天子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窝囊废,那些关于“周天子用肥皂换粮”的传闻,恐怕都是障眼法。
“七日内,我王必送玉璧来。”秦使突然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求天子善待我军士卒。”
姬延挑眉:“早这样不就省事了?”他踢了踢秦使的后背,“滚吧,别让我在洛阳再看见你。”
秦使连滚带爬地冲出帐外,路过强弩阵列时,腿一软差点摔倒。亲卫们憋不住笑,却被赵二瞪了回去——姬延定下的规矩,对俘虏可以狠,却不能笑,失了周室的体面。
“陛下,真等秦武王送玉璧?”史厌看着秦使的背影,眉头紧锁,“以秦人的性子,怕是会借机增兵。”
“增兵才好。”姬延走到强弩旁,手指拂过冰冷的弩身,“我要让六国看看,周室不是没牙的老虎。”他突然转身,目光扫过帐内亲卫,“赵二,带十个人,把这些强弩拆了,运到周韩边境的管城。”
赵二愣住:“陛下,这是咱们的底牌……”
“底牌藏着没用,得亮出来让人怕。”姬延打断他,“告诉管城守将,就说周天子送他‘护城利器’,让他每日操练,务必让韩国人看见。”
史厌眼睛一亮:“陛下是想借韩国牵制秦国?”
“不止。”姬延拿起一支三棱箭,搭在强弩上,对准五十步外的木靶,“韩国挨着秦国,最怕秦兵东进。咱们把强弩送过去,他们就得掂量掂量——是帮秦灭周,还是跟周联手抗秦。”他扣动扳机,“咻”的一声,三棱箭穿透木靶,钉进后面的土墙,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赵二挠挠头:“还是陛下想得深!我这就去办!”
“等等。”姬延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把这个也带上,让管城守将按图纸组装。”布包里是改良后的箭簇图纸,加了倒钩和放血槽,“告诉工匠,三天内造不出一百支,提头来见。”
赵二揣好布包,刚要走,又被姬延叫住:“跟管城守将说,若韩国使者来问,就说是‘周天子新造的防身玩意儿’,不值一提。”
“嘿嘿,明白!”赵二笑得露出两排白牙,转身带着人扛着强弩往外跑,甲片碰撞声震得廊下的麻雀都飞了。
史厌看着姬延,眼里满是惊叹:“陛下这招‘示敌以弱’,怕是能让韩王睡不着觉。”
“要的就是他睡不着。”姬延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管城的位置,“韩国若动,魏国必慌,三晋素来同气连枝,到时候不用咱们开口,他们就得主动来结好周室。”他顿了顿,指尖移向楚国,“再让史老辛苦一趟,派个亲信去楚国,就说秦国要攻周,周室愿以‘强弩图纸’相赠,换楚国出兵相助。”
史厌抚掌大笑:“妙啊!楚国早就想遏制秦国东扩,有强弩图纸当诱饵,楚宣王定会动心!”
“不止图纸。”姬延从案几上拿起块肥皂,这是加了薄荷的新配方,香味清爽,“让使者带上这个,告诉楚宣王,周室能造的,不止强弩。”
正说着,帐外传来喧哗。一个亲卫跑进来禀报:“陛下,韩国使者求见,说有要事求见天子。”
姬延与史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他将肥皂扔给亲卫:“把这个给韩使送去,就说是天子赏的‘见面礼’。告诉他,天子正在‘操练亲卫’,让他在偏厅等着。”
亲卫刚跑出去,史厌就忍不住问:“陛下不见他?”
“急什么。”姬延走到强弩旁,开始拆卸组装,动作利落如行云流水——这是他特种兵生涯练出的本事,再复杂的器械,看一眼就知构造,“得让他等,等得越久,心里越慌,咱们的筹码才越重。”
他拆装强弩的动作吸引了帐内亲卫的目光,那些原本只是流民的士兵,此刻看着姬延的眼神里满是崇拜。他们跟着这位周天子,不仅能吃饱饭,还能用上这么厉害的家伙,打心底里觉得踏实。
“陛下,这强弩真能破三层甲?”一个年轻的亲卫忍不住问,他昨天没赶上试验。
姬延抬眼看他,突然将强弩对准帐外的石狮子:“看好了。”扣动扳机,三棱箭呼啸而出,“噗”的一声扎进石狮腹部,箭尾深深陷入,只露出一小截。
亲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连史厌都捋着胡须点头:“有此利器,何愁周室不兴!”
偏厅里,韩国使者捧着那块薄荷肥皂,坐立难安。肥皂的清香驱散了他身上的汗味,却驱不散心头的焦虑。刚才在宫门外,他亲眼看见那些被捆着的秦兵,更看见亲卫营操练时用的强弩——比秦国的弩箭短,却射得更远,这让他想起韩国边境频频传来的秦兵异动,后背瞬间冒了汗。
“韩使久等了。”姬延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他解下沾着机油的手套,随手递给亲卫,“不知韩使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韩国使者猛地站起,手里的肥皂差点掉在地上:“天子,臣……臣是来为陛下贺喜的!贺陛下挫败秦军阴谋,扬周室神威!”他说着,偷偷观察姬延的神色,却见对方正把玩着一支三棱箭,眼神似笑非笑。
“贺喜就不必了。”姬延突然将三棱箭扔过去,“韩使看看这个。”
韩国使者接住箭,只觉入手冰凉,箭头的倒钩锋利得能划破手指。他猛地想起什么,脸色骤变:“这是……破甲箭?”
“算不上。”姬延走到他面前,语气平淡,“就是给亲卫营练手的玩意儿,射程不远,也就比秦弩远个三十步吧。”
三十步!韩国使者的呼吸都乱了。韩国与秦国接壤,最清楚秦弩的威力,若是周室的弩箭能远出三十步,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明白。
“天子……”韩国使者咽了口唾沫,“臣斗胆,敢问此箭……可愿售与韩国?”
姬延笑了,拍了拍他的肩:“韩使是客,谈‘售’就见外了。”他转身示意史厌,“取十支三棱箭,送与韩王。”又指了指门外的强弩,“再让赵二教韩国士卒如何使用,算是周室给韩国的‘防身礼’。”
韩国使者激动得差点跪下:“谢天子!谢天子!若秦国敢犯周,韩国愿出三万精兵相助!”
“韩王有这份心就够了。”姬延摆手,“回去告诉韩王,唇亡齿寒的道理,不用我多说。”
韩国使者连连应是,捧着三棱箭如获至宝,临走时还不忘把那块肥皂揣进怀里——这玩意儿清香去污,比韩国的皂角好用多了,回去定要让工匠仿造。
看着韩使匆匆离去的背影,史厌抚掌:“陛下这招‘抛砖引玉’,怕是要让六国使者踏破宫门了。”
姬延没接话,正低头擦拭强弩上的机油。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他知道,送出去的十支箭只是诱饵,真正的杀招,藏在那些还没造好的投石机和改良甲胄里。
秦武王的玉璧会来,六国的使者也会来,但这只是开始。他要的不是周室偏安一隅,而是重新站在天下诸侯的顶端,让“周天子”三个字,不再是史书里的笑话。
帐外传来亲卫们操练的呐喊,强弩破空的声音此起彼伏,像在为这个古老王朝的新生,奏响序曲。姬延拿起一支三棱箭,对着阳光举起,箭头折射的光刺痛了眼睛,却让他笑了——这乱世,他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