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元那枚黑子落下的瞬间，整个庭院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赵毅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惊诧。他死死地盯着棋盘中央那颗突兀的黑子，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在他身后侍立的中年男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在围棋中，残局落子天元，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放弃。
意味着自暴自弃的胡闹。
意味着对棋局，对对手，乃至对围棋本身最大的蔑视。
这根本不是下棋，这是在掀桌子！
“你……”赵毅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怒意，“你在做什么？”
江川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颗落在天元的黑子。他的嘴角，噙着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微笑。
“赵老，您不觉得，这盘棋，从一开始就错了吗？”江川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错在何处？”赵毅强压下怒火，冷冷问道。
“错在，您一直以为，这是一盘围地盘的游戏。”江川的手指，轻轻点在天元之上，“您看，您的白子，连成一片，占据了所有的边角，围住了大片的‘实地’。而我的黑子，散落各处，被分割，被包围，看起来，的确是输了。”
他抬起眼，直视着赵毅。
“但您忘了，围棋，还有另一种玩法。”
他伸出手指，从天元开始，向棋盘的四面八方划去。他的手指划过一颗颗看似毫无关联、早已被判了死刑的黑子。
“您看这里，”他指着左下角那条被围困的黑龙，“它虽然被您的白棋团团围住，但它本身，却构成了一个‘势’。它像一头被困的猛虎，虽然无法脱身，但它的利爪和獠牙，始终对着外面。”
他又指向右上角那片被吃掉的黑子。
“这里，看似是我的空地，但这些死去的棋子，却像钉子一样，楔入了您的腹地，让您的‘实地’，并非铁板一块。”
他的手指在棋盘上游走，将一块块被分割的、看似毫无希望的黑棋，用一条无形的线，全部串联了起来。
而这条线的中心，就是刚刚落下的——天元！
“您用一盘棋，告诉我什么是规矩，什么是秩序。您想让我明白，在您的棋盘上，我只能在边角苟活，永远无法触及中心。”
江川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狂傲。
“而我用这一子告诉你，您的棋盘，太小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上那股一直内敛的【帝王气场】轰然爆发！
如果说，赵毅的气场是深沉如海，是经营百年的权柄之威。
那么江川的气场，就是划破黑夜的万丈惊雷，是开天辟地的无上锋芒！
嗡——！
赵毅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宏大气息扑面而来，让他那颗早已波澜不惊的心，都猛地一跳。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一位即将登基的君王，正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他身后的中年男人，更是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旧的棋盘，只能围地。而新的棋盘，玩的是‘势’！”
江川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掷地有声。
“我的每一颗棋子，孟龙，林可儿，苏晚……他们不是被围困的囚徒，他们是散落在全世界的火种！是我的‘势’！”
“孟龙的电影被禁了，但他在《王牌对决》里用一个眼神征服的观众，记得他。他在《龙城飞将》里塑造的英雄，活在每一个看过电影的人心里。这是他的‘势’！”
“林可儿的专辑被退了，但她清唱封神的歌声，已经通过互联网，传遍了世界。相信她音乐力量的人，是她的‘势’！”
“苏晚去不了联合国，但她‘学霸仙女’的形象，她代表的东方古典之美，已经成为了一种文化符号。欣赏她，认同她的人，是她的‘势’！”
“星尘引力被封锁，但我们掀翻王天霸，击溃李默然，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那些被我们点燃热血的普通人，那些被我们触动内心的观众，那些渴望改变这个沉闷圈子的从业者……他们，全都是我的‘势’！”
随着江川的每一句话，棋盘上那些散落的黑子，仿佛都亮了起来。
它们不再是孤立的棋子，而是一座座烽火台。
从亚洲到欧洲，从北美到南美，一座座烽火台被接连点燃，遥相呼应！
而天元那一子，就是发出总攻信号的主帅！
这一刻，赵毅终于看明白了。
江川下的，根本就不是围棋！
他下的，是天下！
赵毅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了石桌的边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引以为傲的棋局，他用来摧毁年轻人心气的“无解之局”，在对方石破天惊的一手“天元”之下，瞬间变得像个笑话。
是啊，你把棋盘的四边四角都占满了，又能如何？
当对方直接在棋盘之外，画了一个更大的棋盘，将你的棋盘都包了进去，你所谓的“实地”，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院线封锁，什么媒体禁声，什么官方打压……这些都是旧棋盘上的规矩。
而江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你的棋盘上玩。
他要的，是制定新的规则，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所以，赵老，”江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失神的老人，语气平静地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是我的黑子被逼入了绝境。”
“是你的白棋，被我的‘势’，包围了。”
他拿起外套，转身向门口走去。
“旧的棋盘太小了，装不下我的星辰大海。”
“赵老，该换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古朴威严的四合院，只留下赵毅一个人，呆呆地看着那盘被彻底颠覆的棋局。
良久，赵毅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将天元那颗黑子拿起。
可他的手刚一碰到那枚冰凉的棋子，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烫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
他输了。
在棋盘上，输得一败涂地。
更重要的，是在气势上，输得体无完肤。
他用了一辈子建立起来的威严和自信，在今天，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用一枚棋子，砸出了一个巨大的裂缝。
“噗——”
一口鲜血，从赵毅的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那盘汉白玉的棋盘。
“老爷！”
中年男人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赵毅却摆了摆手，擦掉嘴角的血迹，一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凶光和……一丝兴奋。
“好……好一个天元落子！”
“好一个……该换了！”
“我小看他了……我小看这个时代了！”
他看着江川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棋盘……你想换棋盘……”
“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