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的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萧明玥对东宫的关注与潜移默化的影响,如同细水长流,悄然改变着某些东西。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人不甘于这既定的格局,试图在细微处撬动缝隙。
这一日,萧明玥正在翻阅内务府关于今夏冰敬分配的章程,晚翠悄步进来,脸色带着一丝凝重,低声道:“娘娘,李公公那边递来消息,今日早朝,有御史递了折子,参奏东宫一位新晋的詹事府主簿,言其出身微寒,学识浅薄,不堪辅佐储君之重任。”
萧明玥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哦?可知那主簿是何人举荐?”
“据李公公说,是太子太傅之一,王老太傅的门生。”晚翠回道,“而那上折子的御史……其座师,与陈嫔娘娘的父亲,乃是故交。”
陈嫔。这个几乎快要被萧明玥遗忘的名字,再次被提起。正是当初皇帝为了制衡她而提拔,又被她略施小计、纵容其骄横最终触怒太后而失宠的那位。其家族虽未受重惩,却也沉寂了许久。如今,这是见太子新立,东宫属官位置紧要,又想借机生事了?还是背后另有其人指使?
萧明玥放下笔,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弹劾一个区区从六品的东宫主簿,看似小事,实则是在试探她这位皇贵妃对东宫的影响力,也是在试探皇帝对太子属官安排的态度。若她反应过激,便是插手东宫事务,逾越本分;若她不闻不问,则可能让人以为她软弱可欺,日后此类事情只会更多。
“本宫知道了。”她淡淡说了一句,便不再提及此事,转而继续批阅章程,仿佛这只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然而,当日下午,萧明玥便传了陈嫔至紫宸宫说话。
陈嫔如今早已失了当年的张扬,穿着素净的宫装,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殿内,行礼问安时声音都带着几分怯懦:“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坐。”萧明玥语气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浅笑,“有些日子没见你了,瞧着清减了些。可是宫中用度有何不妥?”
陈嫔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宫中一切用度都好,谢娘娘关怀。”
“那就好。”萧明玥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状似闲聊般说道,“说起来,今早听闻一件趣事。有御史在朝上参奏东宫一位新晋的主簿,说其学识不堪。本宫倒是好奇,这位御史大人倒是消息灵通,连东宫一个从六品属官的学问深浅都了如指掌。”
她语气轻松,仿佛真的只是在说一件趣闻,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陈嫔瞬间变得苍白的脸。
陈嫔的手指紧紧绞着帕子,声音发紧:“臣妾……臣妾久居深宫,不知前朝之事……”
“本宫自然知道你不知。”萧明玥笑了笑,放下茶盏,“只是忽然想起,这位御史的座师,似乎与令尊有些交情?想必是看在故交之谊的份上,对陈大人府上的近况也多有挂念吧。说起来,令弟今岁是否也该参加秋闱了?若有需要,本宫或可向皇上进言,选派几位学问扎实的翰林去国子监讲学,也好让学子们多些进益的机会。”
这话听着是关怀,是恩典,实则字字句句都是敲打。点明了她知道陈嫔家与那御史的关联,暗示她若再敢在背后怂恿生事,那么下次被“挂念”近况、被“关怀”前程的,就可能是她陈嫔的弟弟,乃至整个陈家!
陈嫔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从绣墩上滑跪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娘娘明鉴!臣妾父亲早已闭门谢客,安心仕途,绝不敢妄议朝政,更不敢干涉东宫事宜!臣妾……臣妾在宫中更是安分守己,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啊!”
萧明玥看着她惶恐失措的样子,心中并无半分怜悯,只有一片冰冷。她缓缓起身,走到陈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本宫自是相信陈大人与你都是懂规矩、知进退的。起来吧,不过是闲话几句家常,何至于此?”
她伸手虚扶了一下,陈嫔却不敢真的让她扶,自己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脸色依旧惨白。
“好了,本宫也乏了,你退下吧。”萧明玥挥了挥手,“回去好好歇着,莫要胡思乱想。只要安分守己,这后宫自有你的容身之处。”
“是……是,臣妾告退,谢娘娘教诲。”陈嫔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紫宸宫。
晚翠看着陈嫔狼狈的背影,低声道:“娘娘,这般敲打,她应当不敢再妄动了。”
萧明玥转身,目光重新落回书案上,语气淡漠:“画皮易画,骨难描。有些人,面上畏惧,心底却未必服气。不过无妨,经此一事,至少能让她和她背后的人消停一阵子。”
她并非要赶尽杀绝,只是需要让所有人清楚,东宫之事,容不得他人置喙。她这位皇贵妃,即便不直接插手,也自有手段维护太子和她自身的权威。
这次看似随意的“闲话家常”,如同一把无形的匕首,精准地挑开了某些人试图披上的“谏言”画皮,露出了内里不堪的私心与算计。这,便是紫宸宫的态度。